“還是不要這樣說吧!”瑪倫說道,“在天國裏,他是永遠活著的!”
“瑪倫,這是誰告訴你的?”裁縫問,“屍體隻不過是不錯的肥料而已,隻可惜這個人太高貴了,對泥土倒是沒有什麼,所以也隻能讓他躺在墓地裏了!”
“不要說不信神的話!”瑪倫說,“我再和你說一遍,他會永遠活著的!”
“到底是誰告訴你的,瑪倫?”裁縫重複了一遍。
瑪倫將自己的圍裙套在小拉斯木斯的腦袋上,不想讓他聽到這番話。
她把他抱到了柴草房裏,哭了起來。
“我親愛的拉斯木斯,剛才你聽到的那些不是你父親講的,那是一個魔鬼恰好從屋子裏經過,借用你父親的口說出來的,我們一起來向上帝禱告吧!”她將這孩子的手合了起來。
“這下我放心了!”她說,“你要靠自己,靠上帝!”
一年的守喪期很快就結束了,現在寡婦隻需要戴著半孝,就可以了。她的心裏很快樂。
外麵出現了些許謠傳,說她有一個求婚者,而且想要結婚了。瑪倫很想知道一些相關消息,牧師知道的就更多一些。
在棕枝主日33這一天,做完禮拜後的寡婦夫人便和她的愛人公布了結婚日期。他是一個雕塑家或是一個雕刻家,人們還不大清楚他的職業名稱。當時,多瓦爾生與他的藝術還不被大眾所談及。他雖然出身不是名門望族,但卻是一位品性高雅的人。人們都說,一般人是不可能了解他的。從他雕塑出來的人像可以看出,他的手藝非常高超,而且他本人也很英俊。
“這又有什麼用呢?”裁縫奧爾塞還是這樣說。
牧師宣布結婚預告後,人們就開始唱聖詩、領聖餐。裁縫和他的妻子,還有小拉斯木斯都在教堂裏。爸爸和媽媽去領聖餐了。拉斯木斯獨自坐在座位上,因為他還沒有受過堅信禮。有一陣子,裁縫的家裏沒有衣服穿,幾乎所有的舊衣服都被反複裁改過好幾次,縫了又縫補了又補。不過這一刻,他們一家三口穿著的都是新衣服,隻是都是黑顏色,好像他們參加葬禮似的,因為那些黑衣服都是用遮蓋靈車的黑布縫製的。丈夫用它縫製了一件上衣和一條褲子,瑪倫做了一件高領的袍子,而拉斯木斯則做了一套能夠一直穿到受堅信禮時的衣服。靈車上的蓋布和裏布都被他們利用了。沒有人知道這些布曾經被用來做過什麼,但是很快人們就知道了。“半仙”斯娣妮和她那些擁有聰明頭腦、但不靠“道法”吃飯的朋友們,都說穿這樣的衣服是不吉利的,會帶來災難和疾病的,“除非是要走進墳墓的人,否則是絕對不能穿遮蓋靈車用的布製成的衣服的。”
這話被木鞋匠的女兒約翰妮聽到了,她哭了起來。無巧不成書,自從那以後,殘風一家的境況越來越不好了,人們很容易就看出,是誰在倒黴。
事情顯而易見。
在三一主日34後的那個周末,裁縫奧爾塞去世了。現在隻剩下瑪倫一個人來操持這個家了。她依然堅持這樣生活下去:靠自己,靠上帝。
就在這之後的第二年,拉斯木斯接受了堅信禮。也是這個時候,他進城了,去給一個大裁縫做學徒。這個裁縫沒有十二個學徒,隻有一個,而年經的拉斯木斯最多隻能算是半個。他非常高興,也非常滿意。可是小約翰妮卻哭了,她愛他的程度遠超過了她的想象。瑪倫這個未亡人獨自留守在老家,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這時那條新公路開辟出來了。在柳樹後邊,也就是裁縫住所旁邊的那條公路現在已經變成了田埂,而那個水池則變成了一潭死水,漂滿了浮萍。裏程碑也倒在一邊了——此刻它什麼都不代表;但是那棵老柳樹還健在,枝繁葉茂,很是好看。風兒不停地從它的葉子和枝丫間穿過,發出蕭蕭聲。
燕子和歐椋鳥都飛走了,但是春天的時候,它們還會再飛回來的。當它們第四次飛回來的時候,拉斯木斯也回來了。他已經結束了學徒期。他有點消瘦,但仍然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他現在的心情,就是想背上背包,到國外旅行去。
但是他的母親抓住他不放,這是多麼美麗的家鄉啊,另外幾個孩子都離開了,他是最年幼的,應該留在家裏啊。隻要他肯留在這裏,他一定會有做不完的生意的,他可以成為一個流動的裁縫,可以在老家做兩周,再回到城裏去,這也算是旅行啊。拉斯木斯就遵從了母親的意願。
他在老家的房子裏睡著了,夢到自己又坐在那棵老綠樹底下,聽它沙沙作響。
他是個長相俊俏的男人。他可以像小鳥一樣吹著口哨,吹出動聽的新歌和老歌。所有的莊園都很歡迎他,特別是克勞斯·漢生的莊園。這個人是這一代第二富有的地主。
他的女兒愛爾茜就像一朵惹人愛的鮮花,總是微笑著。有些狡猾古怪的人說,她笑就是為了要露出漂亮的牙齒。她隨時都可以笑,而且隨時都可以開玩笑,她的性格就是這樣的。
她喜歡拉斯木斯,他也喜歡她。不過他們誰都沒用言語表達出來。
這樣的狀況讓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他的性格和父親很像,不太像母親。隻有當他見到愛爾茜的時候,他的心情才能高興點。兩個人在一起講風趣的笑話,開口大笑。雖然適合開口表明的機會很多,但是他們倆人誰都沒有吐露一絲心聲來表達他們彼此的愛意。
“這又有什麼用呢?”他這樣想。“她的父親一心想把她嫁給有錢人,而且哦是個窮小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她!”但是他舍不得離開這裏,她的心就像是被愛爾茜一根線拴住了一般。在她麵前,他就好比一隻訓練有素的小鳥:他可以為了她的快樂而遵照她的意願來歌唱、來吹口哨。
在這個莊園裏,還有木鞋匠的女兒約翰妮,她在這裏做傭人,做一些平常的粗活。她需要把奶牛趕到田野裏,和其他女孩子們一起擠牛奶。必要的時候,她還要運糞。她從來不到客廳裏去,所以她很少見到拉斯木斯或愛爾茜,但是她從別人那裏聽到過,說兩個人的關係就像戀人一樣。
“愛爾茜的運氣真好,”她說,“我不可以嫉妒她!”隨著,她的眼角就濕潤了,雖然她沒有理由這樣做。
到了城裏趕集的日子。克勞斯·漢生便駕著車子去趕集,同去的還有拉斯木斯。他就坐在愛爾茜的旁邊,來回都是這樣。他是那樣深愛著她,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可以對我表示一下的啊!”這位姑娘這樣想到,而且她想得還很有道理。“要是他不開口,我就要嚇唬他一下!”
沒過多久,莊園裏就盛傳一個謠言,說是有個很富有的莊園主在向愛爾茜求愛。他很明確的示愛了,但是對於她對他的回答,目前還沒有任何人知道。
拉斯木斯思緒萬千。
一天晚上,愛爾茜的手指上多了一個金戒指,她問問拉斯木斯是否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訂婚了!”他回答。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她問。
“是那個有錢的莊園主?”他說。
“沒錯兒!”她說,點了一下頭就溜走了。
但是他沒一起走。他回到媽媽那裏,像個瘋子一樣,裝好背包,向人海茫茫的世界走去。母親瑪倫哭了,但是她沒有辦法阻止他。
他從那棵老柳樹上劈下一根樹枝做手杖,吹起口哨,貌似很高興的樣子。他決定要出去見見世麵了。
“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難過!”母親說,“但是對你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所以我不阻止你,靠你自己和上帝吧。我希望再見到你的時候,你還能像以前一樣高興快樂”
他就沿著新公路走。在那兒,他看見約翰妮在推運一大車糞。她沒有注意到他,他也不想被她看到,所以他躲到一個籬笆後麵,藏了起來。約翰妮則一直趕著車子,過去了。
他走向茫茫世界,沒有人知道他最終將至何方。他的母親一直覺得,年終之前他就會回來的:“他有很多新的東西要看,新的事情要思量,不過,他會回到老路上來的,所有的一切都一筆勾銷。在氣質上,他很像自己的父親。可憐的孩子,我多麼希望他的性格像我一樣啊。我相信他會回來的,他是不會拋棄我和這所老房子的。”
母親這樣一直等了很多年,愛爾茜卻隻等了一個月。她暗中去拜訪了麥得的女兒,也就是那個“半仙”斯娣妮。這個女人能“治病”,還會用紙牌和咖啡來算命,還能念《主禱文》以及其他很多東西。她從咖啡的沉澱中看出拉斯木斯所在的地方。那是國外的一個城市,但是她沒研究出名字。這個城市裏有很多士兵和漂亮的女孩,他正打算去當兵或是迎娶一個女孩。
聽到這樣的話,愛爾茜非常難過到極點。她願意傾其所有將他解救出來,但是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是她做的。
老斯娣妮告訴她,他一定會回來的。她能夠做一次法事——一次對相關人員很危險的法事,當然,這也是不得已才采取的辦法。她需要為他熬一鍋東西,令他必須離開他所在的地方。鍋在哪裏煮,他就得回到哪裏去——回到最愛他的人等待他的地方。或許要過幾個月他才能回來,但是隻要他還活著,他就一定會回來。
他肯定是在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地旅行,無論烈日嚴寒,無論疲勞與否。他一定會回來的,但是必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