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執念(1 / 3)

這個人,是阿桑。

外麵又吹起了山風,雖然強度不如前天,但吹在身上同樣寒冷徹骨。這麼晚了,阿桑會到什麼地方去?方濟舟想起白天對他說起的那句話,心裏有些後悔,如果他知道那句話會對阿桑造成這麼大的影響,當時是絕對不會說的。這樣想著,方濟舟打算找到阿桑,向他解釋清楚。當然,他不會把拉提姆老人告訴自己的那些事說出來,所謂的解釋也會是些模糊不清的謊言,但總好過像現在這樣,讓他對自己耿耿於懷。

方濟舟拿上手電筒,摸索著朝采玉場的方向走去,果然在一處崖壁下找到了阿桑,他正在不停地抽煙,煙頭不時忽閃一下,映照出他眉頭深鎖的臉。他顯然也發現了方濟舟,隻是假裝沒看見。

“這麼晚了,外麵挺冷的,回去吧!”說完,方濟舟尷尬地輕咳兩聲,算是開了個頭。

“不用你這麼好心。”阿桑的聲音就像山風一樣冰冷:“去找你的寶藏吧。如果想發善心,就早點兒回來幫我妹子收屍。”

“她得的什麼病?”方濟舟趕忙問。

“喀什的醫生說,她得了白血病。”阿桑深深歎了口氣:“治病需要很多錢,就是把我賣了,也交不起。”

“阿桑,”方濟舟撓了撓頭發:“白天我說的那些,都是玩笑話,你別當真。你想啊,你爸怎麼會把藏寶的地方告訴我一個外人?”

“別解釋了,”阿桑猛吸了一口煙:“我爸如果什麼都沒說過,你怎麼知道有寶藏這回事?”

“我白天去采玉場,聽見了你們父子倆的對話,所以…”方濟舟欲言又止,雖然自己的話中也有部分實情,但關鍵部分,方濟舟不得不騙他。

“真是這樣嗎?”阿桑又吸了一口煙:“既然你聽到了白天我和父親的對話,我也不怕告訴你,我不是個貪財的人,但如果錢能救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方濟舟歎了口氣,總覺得自己這趟過來是越描越黑,不但沒有解釋清楚,反而讓阿桑對自己的懷疑又深了一層,尤其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讓他覺得不寒而栗。

回到洞穴,方濟舟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忐忑。但究竟是為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讓方濟舟覺得忐忑不安的原因太多了,多到讓他理不清頭緒。

方濟舟蜷在火堆旁,一邊發呆,一邊朝火堆裏扔柴火。紅色的火焰不斷閃爍,看得方濟舟眼睛發脹。他突然有些後悔白天做出的選擇,如果自己不是一時衝動說什麼要去找通體之塔,也許阿桑就不會誤解他了。

後半夜,方濟舟再也睡不著了,索性主動把添柴火的工作全攬了下來,讓包子和買買提好好睡覺。天快亮的時候,阿桑回來了,他兩眼通紅,顯然一宿沒合眼。

拉提姆老人一大早就去采玉場了,阿桑很快跟了出去。不一會兒,阿桑一個人回來了,他走到方濟舟麵前,神秘地對他說:“跟我走,我爸要單獨見你。”

“哦,”方濟舟糊裏糊塗的站起來,心裏還納悶兒,會不會拉提姆已經把昨天和自己的談話內容告訴兒子了?他們畢竟是父子,上陣還不離父子兵呢,更何況老人的女兒得了重病,急需錢醫治,父子倆統一思想很重要。

心裏有了這麼個解釋,方濟舟也就不去多想,索性跟著阿桑往外走,離開山洞的時候還故意墊著腳尖,包子和買買提還在睡覺,方濟舟不想把他倆吵醒了。

走出山洞,阿桑沒有去采玉場,而是帶著方濟舟往山的深處走去,那是一條陌生的山路,自從上了慕士塔格山,方濟舟對路有了新的理解,凡是有石頭坑可以落腳,有突兀山岩可供攀爬的地方,都算是路。路當然不好走,阿桑卻已經習以為常,他在前麵健步如飛地走,方濟舟在後麵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中途還摔倒了好幾次。但方濟舟不想被他看不起,所以一直沒叫他停下等他。

感覺走了很久,他們來到一處山崖前,阿桑終於停住了腳步,四周出現了皚皚白雪,到處都是奇峰險石,就連他們腳下所謂的山崖也隻是一小塊覆蓋了白雪的岩石,這裏的海拔應該接近六千米,方濟舟大口喘著粗氣,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心髒出奇的沉重,高海拔帶來的強烈負荷又一次考驗著他的身體。

“到了,”阿桑也開始喘息起來,看得出,這個地方,即便是他也不常來。阿桑指著山下一片白雪覆蓋的山岩說:“就是那兒了,接下來的路,你自己過去。”

方濟舟探頭一看,頓時傻了眼,阿桑手指的地方雖然就在山崖下方,直線距離並不遠,但從這裏根本就沒辦法下去,因為懸崖不光陡峭,崖壁上還凝結了一層冰,異常濕滑,根本無法著力。他看了看四周,方圓四、五百米的地方,都沒有可以下去的路。

“這可怎麼下去?”方濟舟麵露難色。

就在這時,阿桑在他身後冷冷一笑說:“走不下去,滾下去也行。”

方濟舟心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後背傳來一股推力,力道不大不小,正好夠讓他失去重心,從山崖上摔下去。方濟舟暗叫一聲不好,下意識蜷起雙腿,盡可能的埋下頭,避開要害部位,讓自己的背膝部位著地,就這樣沿著岩壁滾落下去。這是美國空軍在應付緊急墜落時采取的方法,方濟舟也在父親留下的資料上讀到過:用這種方法,人可以從三到四米高的地方跳下而基本不受傷。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要輕易嚐試。因為這種方法並不能完全避免摔傷,隻能盡可能的將摔傷程度降到最低。

方濟舟知道這種落地方法很危險,沒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一時間,他隻覺得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滾落,背和膝蓋多次撞擊到冰冷的硬物上,陣陣生疼。高速旋轉使他感到強烈的暈眩,方濟舟緊緊閉上眼睛,腦海裏一片空白,下意識繃緊身體,盡量保持自己的球形姿勢。很快,他在一塊地勢稍平的空地上停了下來,極度眩暈帶來的連鎖反應立即起了作用,方濟舟還沒看清四周的狀況,腸胃極度的不適使他又一次縮成了一團,胃開始劇烈翻滾,他趴在地上一陣嘔吐,幾乎把昨晚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直到再沒有東西可吐,他還幹嘔了很久。

當方濟舟的胃和大腦終於平靜下來後,阿桑已經消失在山崖之上。方濟舟抬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從高七八米的陡坡上滾落下來,陡坡的坡度不下五十度,上麵覆蓋了一層薄冰,沒有任何可供踩踏的著力點,但也多虧了這層冰,雖然他的背和膝一路磕磕碰碰的下來,但並沒有撞上太尖利的東西,所以沒受什麼傷。

陡坡下的地麵還算平整,四周白雪皚皚,沒有突兀陡峭的山岩,似乎冰山上的所有棱角都被白雪給磨平了,變得平順溫和。方濟舟站起來,試著在雪地上走了幾步,白雪非常鬆軟,踩下去就是一個坑,對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他來說,這樣的雪地非常罕見,更何況現在是初夏季節,能見到皚皚白雪就更是難得。

方濟舟一步步朝前走去,心中充滿疑惑:拉提姆老人不會約他在這種地方見麵,阿桑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他想殺自己,一定不會選擇一個隻有七八米高的山崖,慕士塔格山上比這更陡峭的地方遍地都是。難道他隻是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又或者,這地方藏著什麼危險的東西?方濟舟又想起之前在冰洞裏遇見的雪豹和黑熊,神經下意識緊繃起來。

既然來了,躲是不可能的,方濟舟隻能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雪地越來越鬆軟,他想,這下麵也許是一層幹枯的野草或樹枝,所以沒有放在心上。就在這時,前方的雪地上出現了一條裂縫,縫隙很窄,但足有四五米長,方濟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往前走,突然,腳下的白雪大片陷落,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方濟舟心頭一緊,還沒反應過來,已經雙腳踏空,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

和被阿桑推下來時不同,這次方濟舟根本就沒有蜷成一團的空間,因為下落後不久,空間就迅速變窄,他無數次和寒冷的岩壁接觸,到最後甚至是擦著冰壁往下滑,但因為岩壁上的冰層太過光滑而無法著力,身體繼續不受控製地往下落,大約落了七八米,他終於被卡在一處縫隙裏。這是一條狹長的縫隙,身前身後全是冰,他就像三明治當中的夾心餡兒,隻不過麵包是用冰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