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方濟舟和馬名揚並沒有真的飄向河流下遊,而是在前麵不遠處被衝進了一條支流,這條支流比主河幹更細更淺,他倆就在淺灘處上了岸。高飛不見了蹤跡,方濟舟真擔心他那條傷腿,本來走這樣的山路就夠遭罪了,現在又在河裏泡著,還不知要飄到什麼時候,方濟舟越想越著急,決定回到主河幹,順著河流方向走,尋找高飛。
馬名揚對他的決定沒有異議,盡管他們都清楚,天山的地勢北高南低,河水大多自北向南流,越是沿著河的流向走,距離天山西北的昭蘇就越遠,但現在找人要緊,方濟舟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方濟舟心裏著急,也顧不上河岸邊會遇上危險的野生動物,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前進,一邊走,一邊還用手電在河岸兩旁晃悠。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打噴嚏,最後馬名揚實在受不了了,索性蹲下來不走,他說:“再這樣走下去,高飛沒找著,你我先得重感冒了,如果再發起燒來,就更別想走出去。”
方濟舟想想也是,於是停下來,就地找來些樹枝野草,在河岸邊生了個火堆,然後把濕衣服脫下來,掛在樹枝上,用火烤幹。
馬名揚從背包裏取出最後一罐罐頭,和方濟舟分吃了裏麵的午餐肉,然後用罐頭盒盛水,架在火堆上燒開。方濟舟又去四周找了些白天見過的野蘑菇,夏季水草充沛,河岸邊到處都是個大肉肥的蘑菇。他們把蘑菇扔進水裏,煮了一鍋鮮蘑菇湯。雖然沒放任何作料,蘑菇本身卻有一種獨特的鮮味,吃起來清香爽口,味道還不錯。
吃完蘑菇,衣服也烤得七成幹了,方濟舟在一旁又起了個火堆,讓馬名揚多找些幹柴野草來,然後將燒過的灰燼平鋪在地上,再把衣服鋪在灰燼上,衣服很快就全幹了,借著上麵的餘溫正好可以躺下休息,方濟舟和馬名揚輪流守夜。四周的野生動物雖然多,但大多不敢靠近火,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方濟舟守下半夜,所以先躺下休息,墊在身下的衣服非常暖和,他很滿意自己做得熱炕。雖然還是放心不下高飛,但經過一天的勞累,一趟下來,睡意立即像潮水般湧了上來,擋也擋不住,不到兩分鍾,他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陣涼風驚醒,灰燼的餘溫已經完全散盡,地麵冰冷潮濕,方濟舟打了個噴嚏,突然發現火堆很小,幾乎快熄了,馬名揚不見了蹤影,八成是經不住困,找地方睡下了。方濟舟趕忙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火,讓火堆重新旺起來,心裏暗自責怪馬名揚,想睡就睡,把他叫醒不就行了,萬一火堆熄了,周圍的動物靠過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夜晚的山穀表麵平和,其實危機四伏,天山山脈生活著許多野生動物,更何況這種水草豐滿的地方,曆來都是夜間動物們活動的天堂,方濟舟甚至能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蹄聲和低鳴,不過這些都不足為奇,要想在深山裏活下來,首先就要清楚自己在食物鏈中所處的位置,學會和動物們和平相處,這是他在墓士塔格山悟出的道理。
看著火堆重新旺了起來,方濟舟這才放心,開始尋找馬名揚。很奇怪,他並沒有睡在火堆周圍,可這附近又沒有可以取暖的地方,方濟舟不禁擔心起來,正想四處找找,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方濟舟下意識摸向腰間的匕首,同時猛一回頭,正好對上馬名揚蒼白的臉。
“你怎麼了?”方濟舟忍不住問。
馬名揚也不回答,跑到火堆前,攤開雙手烤了烤,這才說:“冷死我了,真冷死我了!”
“大半夜的,你要走也不跟我說一聲,上哪兒去了?”方濟舟很著急。
馬名揚湊過來,低聲說:“你小聲點兒,一會兒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什麼東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馬名揚自顧自烤火,一邊還跺著腳,精神高度亢奮,根本看不出疲憊的樣子。憑方濟舟對馬名揚的了解,隻有在一種情況下,他會呈現出這種不知疲憊的狀態,那就是發現了稀罕玩意兒的時候。
幾分鍾後,馬名揚終於暖和了許多,他拿出防水手電筒,指著前麵說:“走,我帶你去看看!”
方濟舟的好奇心被勾了出來,跟在他身後往前走,他領著方濟舟繞過兩個山間拐角,爬上一個小陡坡,然後用手電指著崖壁前的一塊東西說:“你看這是什麼。”
方濟舟定神一看,馬名揚所指的東西不過是塊普通的骨頭。他拾起骨頭仔細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就問:“這東西有什麼稀奇的?”
“這不是普通的骨頭,”馬名揚指著上麵的一個孔說:“你再仔細看看。”
方濟舟又看了看,還是搖搖頭。
馬名揚湊到他跟前,非常神秘地說:“聽說過卜骨嗎?”
方濟舟微微一愣,立即又想起了喀什酒吧的女薩滿,也不知道這個薩滿是不是真有神奇的力量,他居然三番五次地想起這個女人。
“沒,沒有。”方濟舟不想提起那段不愉快的經曆,於是撒了個謊。
“卜骨就是古人用來算命的動物肩胛骨,遠古時期,一些薩滿習慣在占卜前殺死一頭野獸,然後取出野獸的肩胛骨,根據骨頭的顏色和紋路進行占卜,如果卜相是吉,薩滿就會將卜骨供奉起來,祈禱上天賜福。”馬名揚說:“在我國許多地區都有挖掘出卜骨,但你手上這塊卜骨尤其特別,因為這是一塊狼使用的卜骨。”
“狼?”方濟舟又是一愣。
“《埤雅·釋獸》裏寫道:狼卜食,狼將遠逐食,必先倒立以卜所向。也就是說,狼在外出捕食前有占卜的習慣,但並不是所有狼都使用倒立占卜的方式,還有一些,用的就是卜骨。他們在外出捕食時,會將遇到的第一塊骨頭作為卜骨,先在上麵咬出一個小洞,然後根據骨頭的硬度和新鮮度占卜自己此行的吉凶,最後沿著骨頭所指的方向捕食。當然,我過去也隻是聽說過,但今天晚上還真的親眼見到了。”
“你見到狼占卜了?”方濟舟驚呆了。
“也沒有親眼看見,”馬名揚說:“你睡著後,我聽見這邊有響動,就舉著火把過來看看,正好瞅見幾隻狼朝遠方跑去,地上還留著一塊鑽了空的獸骨。”
方濟舟鬆了口氣:“還好你沒親眼見著,要不然,今晚上狼一定卜了個上上簽,遇上你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獵物。”
“說得也是啊!”馬名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山腳下的灌木叢裏傳來悉索的響動,方濟舟皺了皺眉頭,馬名揚已經舉起手電筒照了過去。頓時,倆個人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山腳下,一群灰狼正朝他們飛奔而來,看數量至少有二十隻,而且距離他們不超過四十米。重新回到火堆旁是不可能了,因為狼群已經擋在了他們和火堆之間。
“跑!”方濟舟拉了馬名揚一把,兩個人一同朝山上跑去。山上的地形比他們想象中更複雜,有時是礫石地麵,有時又是長滿青苔的岩石,他們必須非常小心才能避免不摔倒,眼看狼群越追越近,距離他們隻有十米不到的距離,方濟舟知道以他們的速度再往上爬也沒用,索性指著下麵的山穀說:“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