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1(2 / 3)

玲瓏剔透的七夫人抿唇一笑, 剛要說話, 蕭北辰卻已經笑起來, 走到護主心切, 一臉正 氣凜然的劉嬤嬤的身邊, 兀自油嘴滑舌, “也不過是覺得妹妹冷了, 心裏掛記著, 過來瞧瞧,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您老多擔待些就是了。”

“我不冷, 不勞你掛記。”

那一個不卑不亢的聲音自蕭北辰的身後傳來,蕭北辰回頭,隻見林杭景已經抬起頭來, 一雙清亮的眼眸倒好像是沁在水裏的玉石, 溫溫潤潤的, 她說完那三個字之後輕輕地抿住嘴 唇,花瓣般柔軟紅潤的嘴唇抿出一條微微的線條來, 隱隱透出一股子倔強的神氣。

蕭北辰揚揚眉, 卻不說話了, 依然擺弄著手裏的馬鞭, 目光在林杭景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眉宇間透出淡淡的銳色。

“真不愧是大家大戶出來的小姐, 一句話就僵住了我們老三。”看著蕭北辰吃了個悶虧, 一旁的七夫人走上前來打圓場, 拉住了林杭景細細白白的小手,笑得玲瓏剔透,“老三,不 是我說你, 你當這是你在戲園子裏花錢捧的那些個什麼玉寶兒、金寶兒的, 對著林姑娘也敢 這麼造次?!”

蕭北辰混不在意地笑笑,轉身就朝廳外走,七夫人趕忙追著問道:“你這又是到什麼地 方去?好容易來我這一趟就這麼急著走,你七姨這有老虎,看吃了你? ”

“父親事忙, 我左不過是過來應個景, 七姨可別拿我做筏子, 你要是閑得慌, 去找大姐, 二姐,四妹跟你聊聊也就是了。”他隻管穿上黑色軍氅,係上頸間的扣子, 回頭看了一眼站 在一旁的林杭景,唇角上揚, 扯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這不還多了個不怕冷的林妹妹陪著你, 她不怕冷天,我可怕見冷人兒。”

七夫人笑著嗔道:“你倒氣性大, 芝麻點兒的帳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會兒你大姐, 二姐, 四妹就來了,難得來的這般齊全,你看你……”

“你們這鶯鶯燕燕的一大屋子,我可消受不起!”

蕭北辰說著, 一徑出了廳門, 守在門外的侍從已經迎了上來,他也不說話, 走到洋樓外 去, 見汽車已經備好, 侍衛長郭紹倫見蕭北辰這架勢, 心下已經明白, 自己坐在駕駛座上去 開車, 將車一路開出大帥官邸,須臾之間就將車開到了北新城內最大的館子“明玉玥”,蕭 北辰下了車, 朝著四樓的包廂走去, 才走進包廂, 就聽得一陣喧鬧,講武堂炮兵科的學員們 早就熱熱鬧鬧地坐了一屋子, 桌上擺著幾樣精細糕點, 還未擺菜, 莫督統的獨子莫偉毅笑聲 不絕,“蕭三哥可是來了,偏得玉寶兒念叨著才肯到,酒還沒喝上, 這英雄美人的門麵倒做 了個十足十。”

蕭北辰走進包廂, 昆曲名角玉寶兒言笑盈盈地上來親為他捧了大衣, 她穿著一件月白色 細花旗袍, 頭發燙成時下最時髦的樣式, 麵如滿月, 十指纖纖, 塗著朱紅蔻丹, 一雙水漾眼 眸裏情意濃濃, 一桌子公子哥兒更是起哄, 莫偉毅一馬當先,“蕭三哥你來得晚了,別是又 被你老子捶了?。”

蕭北辰坐下,淡淡一笑, 俊挺的麵孔上一副少年英氣, “我老子眼下正親往江北視察軍 務,還騰不出手來捶我,不然我哪有空跟你們這群狐朋狗黨混在一起。”

桌子上頓時一片叫嚷, 表示著對“狐朋狗黨”這個詞的不滿,許團長的兒子許子俊是講 武堂內出了名的“傻愣二五眼兒”, 能拿大炮當二踢腳放的主兒, 當下把個桌子拍的山響,

瞪著眼睛梗著脖子喊坐在蕭北辰一側的玉寶兒,“玉寶兒快替你許爺灌他一大杯, 回頭把蕭 三哥灌醉了,我們哥兒幾個親自把他抬到你床上去!”

千嬌百媚的玉寶兒斟了滿滿一杯酒過來, 親送到蕭北辰的嘴邊, 喂著他喝了, 蕭北辰略 顯狹長的眼睛淡淡一掃, 掃到了玉寶兒那嬌豔欲滴的紅唇, 倒比官邸裏的初綻的玫瑰還要紅 豔幾分,紅得幾乎沒了形狀, 宛如一灘化開的紅蠟。

他怔了怔, 腦海裏忽然出現一雙明澈的眸子來, 溫溫潤潤的, 還有一張茉莉花瓣般柔軟 紅潤的嘴唇抿出一條微微的線條來, 卻隱隱透出一股子倔強的神氣,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 麼想起來的, 眼見玉寶兒第二杯酒又端了上來, 他略微扯了扯嘴角, 在心裏淡然一笑, 倒有 些嘲弄自己的意味了,“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

這一通酒吃完夜已深沉。

蕭北辰回到官邸的時候,已經是酒意醺醺, 也不驚動別人,自個兒順著遊廊回到房間, 這房間倒是中式擺設, 一色的紫檀木家具, 裝飾甚是華麗, 窗前的鏤雪紗恰似收了翅的蝴蝶, 輕盈無聲。

蕭北辰坐在沙發椅上, 大帥府的管家蕭安吩咐著下人端了一碗涼絲絲的醒酒湯上來, 自 己接過,雙手捧著送到了蕭北辰的麵前,蕭北辰擺擺手,撤下那碗醒酒湯,隨口問道:

“怎麼這樣安靜,七姨沒找人打牌?”

蕭安躬著個身子, 恭恭敬敬地說著,“原是叫了幾位夫人一起打牌得,這牌都擺上桌了, 可偏今兒晚上才打南來的林姑娘發起了高燒, 燒得那樣眼瞅著人都糊塗了, 這會兒叫了醫生 來,七夫人正在那邊忙乎著呢。”

蕭北辰便沒有說話。

他靠在沙發椅上, 眉宇間一片澄清, 隨意地朝著窗外看去, 隻見窗外飛雪未止, 片片雪 花似乎有了重量, 隻下得簌簌有聲, 庭院裏雪亮的電燈把這夜照得透亮, 卻也分外冷清, 蕭 北辰坐了片刻,忽然站起。

“那就看看去吧。”

他一路走出房去, 一旁的侍衛長郭紹倫已經跟上, 一路撐著傘擋著那雪花, 轉過東廊護 牆, 再過了月亮門, 就是七姨太的西式小樓, 才剛進了大廳, 就聽得樓上喧嘩, 七姨太的聲 音傳了出來。

“什麼西洋醫生, 今兒你要是不把這燒給我們林姑娘退了, 我叫老三帶著警衛連拆了你 們醫院。”

“七姨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蕭北辰一路上著樓, 隨口答道:“平白無故拆了人家醫院, 回頭父親知道了還得收拾我, 七姨倒成了沒事的人兒,你這算盤打得好啊。”

那邊七姨娘聽到了他的聲音, 說,“老三,快進來。”

他走到二樓一個大屋裏, 落地燈的燈光將整個房間照得暈黃成一團, 蕭北辰見劉嬤嬤正 跟著醫生出去開藥單子, 七姨娘坐在紫檀木雕花大床前, 拿著個絲綢手絹給躺在床上的林杭 景揩著汗, 林杭景躺在香軟的湘繡被子下麵, 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在枕衿間, 更襯的那一張 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的沒有了顏色, 額頭上沁著細細的冷汗, 纖細的手指露出被子, 孩子般微 微地蜷縮著。

蕭北辰的目光在林杭景如雪似玉的麵孔上停留了片刻, 卻見那原本閉著眼睛的林杭景眼 睫毛一顫顫地, 居然睜開了眼睛, 那一雙烏黑明澈的眼瞳裏泛著隱隱的水光, 他的心裏隻覺 得好似有根羽毛輕輕地撩過, 莫名地一陣陣發癢。

林杭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一看給自己揩汗的竟是七姨娘, 居然紮掙著要起來, 那一頭 烏黑的長發刹那間絲一般地從她的麵頰般垂落。

“七姨……”

“快別動, 快別動。”

七姨娘慌忙按住林杭景, 將她重新按回到床上, 蓋上厚厚的軟被, 嘴裏不住地說道:“你 是想要吃什麼,喝什麼, 要什麼, 都跟我說,你就別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