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貞還在哭。她這個歲數,還悟不到這麼深。生離死別,就是痛苦無邊。春梅摸著偉貞的頭:“阿姨走,我們都不要哭好不好。”偉貞抬頭,不理解她的意思。春梅微笑:“阿姨將來比現在要好,還哭什麼?這樣哭,反而會影響阿姨的情緒。”
正陽娘靜靜坐著,仿若一尊菩薩像,麵容安詳。
偉貞淚眼蒙矓,問:“媽以後去哪兒?”
春梅也說不好,她隻說,一定是比現在更好的地方。第五天,正陽娘更虛弱,隻是躺在那兒,還有氣兒。春梅日日來,跟偉貞一同守在旁邊。倪偉貞把永安也弄到床邊,讓他守著奶奶。偉貞還沒放棄,時不時,她還會端來一碗稀粥,希望能喚起正陽娘生的意誌。正陽娘一口也沒吃,隻喝點水。第六天,正陽娘躺在那兒,眼已經閉上了,隻有一口氣在,偉貞時不時給喂點清水。春梅還陪在旁邊。到第七天淩晨,醜末寅初,正陽娘才真正斷了氣。等著這時刻到來的時候,倪偉貞滿腹悲傷,可等一切來臨,她和春梅都顧不上難受。擦身體,換上壽衣,偉貞又前後幫正陽娘化了點淡妝。然後,打電話請殯儀服務人員上門。讓婆婆體麵地離開這世界,也是偉貞的心願。
葬禮沒通知老大,偉強和斯楠都在,淑淑依舊攙扶著春梅。斯楠馬上研究生畢業,偉強找關係幫他安排在本市某研究所。養兒子二十幾年,總算塵埃落定。春梅知足。
紅豔竟然來了。她媽去世的時候,偉貞隨了禮。她來還禮錢。春梅看見紅豔,點了點頭。紅豔點頭致意。兩個人都沒有多餘的話。
該走的流程一個沒落下。取了骨灰,偉貞一手抱著壇子,一手牽著永安。春梅問怎麼處理。偉貞說,她婆婆生前交代,希望撒在山南那條河裏,說是風景不錯,想在那兒。幾個人開車過去。下了車,走到橋上,倪偉貞打開壇子蓋,沒風,她靜默了一會兒,便把骨灰傾倒入河中。
春梅和偉強站在一邊。偉強忽然說:“以後,我的也這麼處理。”春梅故意說:“跟我說的?”
偉強說是。
“應該跟你兒子說,他負責給你養老送終。”
“他辦事,我不放心。”偉強含笑。他現在與世界的關係不再緊張。
“也許我走你前頭。”春梅說。
“不會。”偉強連忙否認。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不準。”春梅轉身走開。事情處理完畢,張春梅才把倪俊的現狀跟偉貞說了。偉貞詫異,她想不到老實巴交的侄子會這樣。春梅說:“受的刺激太大。”偉貞揶揄:“大嫂想留錢,現在好,老的小的都靠這錢,混吃等死,坐吃山空。”
春梅感歎:“當時就不該離。”
偉貞道:“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大嫂身前作孽,她要是對紅豔好點兒,哪至於今天這局麵。”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偉貞決定隔幾日去看看倪俊,和大哥也破破冰,畢竟一母同胞。放眼四周,親人也沒留幾個,要珍惜。
過了幾日,偉貞果然帶著孩子,親自上老大家拜訪。大哥是見著了,過去的心結,兩句話就解開了,隻是,倪俊的麵沒見著。家裏一來客人,倪俊就把門反鎖上。偉民敲門,說三姑來了。可倪俊誰也不認。偉貞也有點意外,她勸了幾句,讓偉民別激怒他,等等再說。偉貞怕萬一出事故傷害到永安,稍微站了一會兒,連忙帶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