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裝蒜也沒用,我已經聽貝爾菲拉琪說過了。」
壽命的事被光和雪拉知情,這對依德爾而言是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的事,如果光和雪拉知道實情,那麼他們一定會勉強自己為依德爾治療,然而依德爾本能的領悟到,自己的生命就根本而言是無能為力的,除了奪取光的靈魂之外,依德爾沒有其他生存之道,兩人的生命隻能二選一而已。
她並不想讓光選擇,所以依德爾決定在時後到來之前要隱瞞下去,她甚至不給光選擇的機會。
「……不行,求求你……別那樣做。」
「那麼就這樣吧,下一次上菜您要故意跌倒,把料理倒在客人的衣服上,如果是集團的客人就要選衣服看起來最昂貴的,那樣一來身為代理店長的我就可以把依德爾小姐開除了……您明白了嗎?」
就在卡魯瑪作出如此宣告的同時,點餐的呼叫鈴響起,於是依德爾就在代理店長的目送之下前往客人的餐桌,卻是走到了光等人的位子。
「請……請點餐。」
依德爾一反剛才的從容,聲音因緊張而顫抖嘶啞,雖然覺得奇怪,雪拉還是指著菜單說道:
「我要年糕紅豆湯!紅豆要多一點!」
接著千景也看著菜單「那麼我要奶油紅豆冰,啊!奶油要多一點!」笑著告知依德爾。
最後光開口說道:
「那我要……咖哩烏龍麵,咖哩多一點。」
偏偏挑這種時候……他們點了這麼可怕的組合,依德爾忍不住就想回答「賣完了」、「請改變主意」或是「三人都是番薯羊羹」,可是如果輕舉妄動,卡魯瑪很可能二話不說就會把依德爾的秘密公開,即使依德爾以「卡魯瑪是在說謊」來否定關於壽命之事……恐怕光他們也會因為依德爾的否認而察覺事情真相,特別是光對依德爾的感情變化很敏感。
「你沒事吧?依德爾。」
當依德爾正在想著這件事時,光似乎很擔心的出聲叫她。
「……嗯,我工作得很順利。」
依德爾重新確認三人的服裝,她必須將料理連同餐盤,整個潑在衣服最昂貴的人身上,而目標根本是一目了然。
千景的盛裝和服……有危險了。
卡魯瑪確認從依德爾終端機傳來廚房的點餐,點餐內容可說是非常致命,廚房的工作人員馬上便著手烹調,而卡魯瑪也開始準備奶油紅豆湯。年糕紅豆湯的紅豆湯,以及奶油紅豆冰的現打鮮奶油,然後再加上咖哩烏龍麵,不管是怎樣的衣服被這三樣加在一起灑到,最後的下場必定隻能用來當抹布,那樣的威力無可挑剔,而卡魯瑪身為代理店長也可以輕易開除依德爾……當卡魯瑪正感到安心之際,仔細一看帳單……才發現這些餐的是光一行人所點。
於是卡魯瑪的視線移往外場,如果依德爾遵照命令行動,那麼受害者將會是一身盛裝的千景,千景是接受依德爾成為朋友的人類。
(——這下子或許大事不妙了!?)
明明是自己下的命令,卡魯瑪這時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如果依德爾真的潑到千景身上……那麼兩人之間會變得氣氛尷尬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隻聽見廚房「鏘!」的鈴聲響起,就在卡魯瑪憂心仲仲的時候,年糕紅豆湯和咖哩烏龍麵都已經煮好了,而在全身僵硬的卡魯瑪身旁,內藤同學則正將現打鮮奶油點綴上在製作途中的奶油紅豆冰上。
(——卡魯瑪店長臉色發白了……可是我不能在意、不能在意、不能在意!)
內藤同學一邊對自己催眠,一邊完成了奶油紅豆冰,這時依德爾也端著餐盤來到,隻見依德爾的餐盤上已經盛著剛煮好的年糕紅豆湯和咖哩烏籠麵。
「來,你端去吧,佐田同學,這很重你要小心哦。」
「……嗯,謝謝你……至今的照顧。」
依德爾的口氣簡直像是明知會死卻仍赴戰場的士兵,她端著搭載著三種料理的餐盤離開,她的手不停顫抖,而心髒也像打鼓般劇烈跳動。
(——我非做不可……不然卡魯瑪把秘密說出去……事情就糟了。)
從廚房到光等人座位的這段路讓依德爾感覺異常漫長,她的手逐漸失去力氣,那並非因為餐盤的重量,而是緊張產生的壓迫感讓依德爾快要認輸了,失敗的話卡魯瑪會將依德爾壽命的事告訴光他們,即使成功也對千景做了過份的事,二選一……不管選哪一個都會有人受到傷害。
縱然是這樣,依德爾還是必須做下決定。
(——好害怕……我不想被千景討厭。)
依德爾的心中愁腸百轉,另一方麵,坐在位子上等待依德爾端來料理的光等人則是以笑容迎接她,依德爾每一步都感到十分沉重,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前進,腳步也逐漸停下,想到千景全身沾滿紅豆、奶油和咖哩的樣子,惡魔少女的胸口就像要被撕裂一般。
光見狀從位子上起身,手幫她扶住餐盤。
「怎麼了?依德爾,為什麼那麼難過的表情?」
「……不要緊,依德爾自己可以做得來。」
依德爾想要一個人端餐盤,但光卻是不肯放開手。
「……不行,這要由依德爾來做,依德爾必須要做。」
見到她堅定的眼神,光的手放開餐盤。
「這樣啊,說的也是,你是想要證明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做好工作吧?」
光對於依德爾提出想要打工,認為是她想要獨立自主的證明,因此這時若是硬要幫她忙,反而會讓她的努力白費。
光於是回到坐位上,他下定決心不論胸中有怎樣不祥的預感,他都要坐著不動……要讓依德爾一個人將工作確實完成。
(——對不起……千景!)
依德爾端著餐盤朝盛裝的千景突進,她腳步不穩的踩到褲裙裙擺,整個人往前跌倒。
啪;!紅豆湯和奶油和咖哩豪爽的一次潑了出去。
卻是潑在擋在千景身前的代理店長全身,看到他的模樣,內藤同學心中發出悲鳴。
(——代理店長!那是請享用我的意思嗎!?)
就在店裏一片混亂之中,戴眼鏡的青年一邊冷眼旁觀著一切,一邊喝下第二十八杯的煎茶。
早班的上班時間結束,依德爾打工第一天終於堅持到最後,順利完成了工作,在那之後光等人雖然感到疑心,不過還是吃完重新做過的料理,並且參拜一番之後便回家了,而內藤同學也在店門前分手,依德爾如今正一個人待在車站前的圓環廣場。
卡魯瑪雖然讓神主的服裝泡湯了,但是看在不知情的光一行人,和其他工作人員、客人的眼中,他那模樣隻是「為了挽救部下的失敗,挺身保護客人的上司」。依德爾無法理解卡魯瑪為何突然有那樣的行動,所以……依德爾沒有馬上回家,而是留下來等待卡魯瑪。
隻見一位少年來到圓環廣場,卡魯瑪雖已換上便服,身上卻還殘留著咖哩的味道,他將罐裝的熱紅茶遞給依德爾。
之後兩人無言的走在路上,他們往神月家相反的方向前進,離開車站進入住宅區裏,最後來到一座兒童公園,公園裏不見小孩子的身影,兩人並排在蕩秋千上坐下,這時卡魯瑪終於開口。
「依德爾小姐,今天那個……辛苦您了。」
「……卡魯瑪也辛苦了。」
依德爾拉開易開罐的拉環,喝了一口後歎了口氣。
然後持續了一會兒沉默,依德爾仰望著晴朗無雲的天空,吐出是純白的氣息,依德爾驀地想起氣象預報說,冬天特有的寒冷還會持續一段時間,而手上紅茶罐的熱度則讓她感到舒適。
此時卡魯瑪以認真的眼神凝視依德爾,接著緩緩開了口。
「依德爾小姐……在聽到您回答之前,無論幾次我都要問,為什麼您要打工?我……希望依德爾小姐盡量和神月家人再一起,因為我既無法使依德爾小姐幸福,對依德爾小姐的壽命也無能為力,所以……我求求您……依德爾小姐。」
知道壽命之事的隻有卡魯瑪一人,其他獸人惡魔們都不知道依德爾的生命有限,不過即使是那樣,他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他們都希望依德爾能夠幸福。
聽到卡魯瑪吐露真心話,依德爾的胸中發熱,她理解了卡魯瑪今天那樣的態度,全部都是為了依德爾著想。一明白這點,依德爾的眼中流出一滴眼淚,在臉頰上劃出一道軌跡。
「……謝謝,謝謝。」
不隻是卡魯瑪和獸人惡魔們,光、雪拉、千景……每一個都是依德爾珍愛之人,依德爾心中滿是不舍的感情,越是喜歡,離別時就會越難過,所以盡可能不要喜歡上人……依德爾一直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然而她卻越來越喜歡上周圍的人,對他們愛憐不已……此時不想與他們分離的心情便隨著眼淚奪眶而出。
「我想和大家在一起……我想活下去。」
滿溢而出的淚水已無法止住,她不想放棄自己的生命,一旦有了那樣的想法就再也無法停止了。
「……依德爾小姐。」
其實卡魯瑪很想擁抱依德爾,但是他的立場卻不允許他那樣做,所以他隻能收回想要伸出擁抱她的手,靜靜的守候著哭泣的依德爾。
而內藤同學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在站前百貨公司買到化妝品,然後「找尋新的戀情!」,此時卻在回家途中的公園裏……目擊到他們兩人,讓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把她弄哭了!?卡魯瑪代理店長把佐田同學弄哭了!!)
雖然依德爾和卡魯瑪之間少了一個芥蒂,但是卡魯瑪也相對的要背負另一個誤會了。
終章
雪拉和光被卡魯瑪約出門,兩人來到深夜的森林公園裏。雪拉一身天使裝扮,敞好了萬全的戰鬥態勢,即使明白會有陷阱,雪拉等人卻仍然赴約是有理由的。
因為卡魯瑪送去的信上「關於依德爾有一件事一定要告知你們」有這樣的一句。而且卡魯瑪在『天照茶房』的行動也很反常,因此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雪拉才會來到此處。由於依德爾以外的惡魔會以光為目標,所以雪拉本來並不打算帶他來到充滿陷阱的敵陣……
「沒問題的,因為我也有理力啊。」
「可是你無法以自己的意誌控製啊,小光你退下!」
兩人一進入公園,惡魔的結界立刻張開,將公園和外麵的世界隔離,光兩人前進至廣場,隻見卡魯瑪一個人在那裏等待著他們。
「以陷阱來說有點過於簡陋了吧?」
與充滿敵意的雪拉不同,卡魯瑪顯得十分平靜,一派自然的模樣,在溫和的月光之下,絲毫感覺不出他有與雪拉爭鬥的意思。
「好像真的沒有陷阱喔?」
光環顧四周確認過一遍,而雪拉則是集中意識,讓自己隨時都能生成理力之劍,因為卡魯瑪變身後的戰鬥力不容小覷。
隻見卡魯瑪緩緩彎腰,雪拉也同時發動理力,擺出架勢要生出劍來,然而彎下腰的卡魯瑪卻直接膝蓋著地,額頭緊貼在地上。
這也就是所謂的……跪地磕頭。
「喂、喂!你突然幹什麼呀!!這是新的作戰嗎!?」
充滿困惑的雪拉全身都是破綻,如果這是卡魯瑪的作戰,那麼從讓雪拉產生破綻這一點來看,他的作戰非常成功……但是卡魯瑪卻是無言的跪在地上。
不管依德爾如何討厭他,隻要是為了依德爾,卡魯瑪願意做任何事,向天使低頭固然讓卡魯瑪身為惡魔的自尊蕩然無存,但是即使如此,若是和雪拉商量的話,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卡魯瑪,你怎麼了啊?老實說你那樣做,我們不止是意外,甚至是覺得困惑了。」
「我並沒有什麼詭計,隻是想請你們聽我把話說完……我不指望你們會相信,但我希望你們能夠體諒,隻要你們肯聽我說,即便要用那把劍刺死我也沒關係。」
卡魯瑪的表情中展現出他的覺悟,雪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至今她與卡魯瑪多次對峙,卻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壓力,然後卡魯瑪繼續說下去。
「依德爾小姐的性命……已經不長久了,盡管依德爾小姐想要隱瞞,但是我說的是真話,我希望能借用天使的……借用天界的力量替她想想辦法,就我所知魔界的力量,對依德爾小姐的性命是無能為力的!」
對於拯救依德爾的方法,光的心中有數。
「需要我的靈魂對吧?」
卡魯瑪點點頭。
「沒錯!可是依德爾小姐並不希望那樣做!所以我們也決定不再對你出手。」
卡魯瑪打工後與依德爾分手,他便招集親衛隊全員集合,說明關於依德爾壽命之事,親衛隊中雖然有人主張該奪取光的靈魂,不過經過卡魯瑪的說服,他們也明白那樣做不是依德爾所希望,在讓他們發誓不再危害光之後,卡魯瑪便來到此處對雪拉和光說明實情,並且轉達那些為依德爾著想的惡魔們全體的意思。
「隻要你們許可,我也會盡我所能幫忙……所以請你們救救依德爾小姐!」
雪拉在心中暗暗自責,如果自己站在依德爾的立場會怎麼做呢?她不可能乖乖放棄自己的生命,依德爾卻為了光選擇讓自己消失,對於至今還一無所知麵對依德爾的自己,雪拉甚至感到憤怒。
即使如此,雪拉卻仍緊握著理力之劍。
「話說完了嗎?那麼……我就要不客氣的打倒你了!」
「別這樣!雪拉!!卡魯瑪說的是真的!!」
「小光太相信惡魔了!雖然依德爾是特別的……可是卡魯瑪卻是純粹的惡魔,就算有什麼詭計也不足為奇啊!!」
隻見雪拉背上生出天使羽翼,然後她飛上空中,接著舉起理力之劍,從空中往卡魯瑪斬去,而卡魯瑪則是……毫無抵抗,他閉上眼睛等待最後的時刻。
(——依德爾小姐,請您要……活下去……)
他完全沒有要以魔力防禦的跡象,雪拉揮超理力之劍,朝卡魯瑪劈了下去。
卡魯瑪到最後仍是安穩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雪拉手中的理力之劍已經消失,那是因為在即將斬到的前一刻,守護天使就解除了理力,雪拉的手隻是空揮,並沒有對卡魯瑪的身體造成任何傷痕。
「但是我不想伸出手與你握手,你快點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吧!」
雪拉以強硬的語氣,對跪在地上的卡魯瑪如此說道,光聞言不禁鬆了一口氣,雪拉對惡魔總是有些不通情理之處,不過那樣的情結似乎也已經克服了,身為守護天使,那或許並不是值得誇獎的行動,不過雪拉能夠接受卡魯瑪的請求,光也為此感到高興。
「好了……要開始忙碌了!我們必須想辦法說服拉法課長才行,不管是你還是小光,都要給我絞盡腦汁幫忙一起想哦?還要找亞克幫忙……對了對了,我想你應該明白,這件事要對依德爾保密哦?如果依德爾因為憂心而縮短生命,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既然決定就要馬上展開行動!」
思考取得天界協助的方法雖是難題,不過卡魯瑪為了依德爾肯舍棄一切,那樣的心意打動了雪拉的心。
然而時間卻是所剩不多,不管是對依德爾……還是這個世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