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裏待的時日久了,皇帝、吳亮、皇後乃至於太後等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餘月瀅閉著眼睛都能夠簡單快速的辨認出來。可是這一次,她能很清晰的感覺到,東暖閣裏確實多了一個人,他的呼吸聲很熟悉,連腳步聲也似曾相識,但餘月瀅卻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這個人,絕不是皇宮中的任何一個人,因為普通人絕進不了東暖閣,能進的了東暖閣的也就來來去去那麼幾個人而已,餘月瀅自是清楚的很。
隻是,為什麼那漸漸有些急促的沉重呼吸聲在熟悉之餘又有點陌生?仿佛似曾相識,卻偏偏又有些模糊。
“爹!!!!”鴉雀無聲的東暖閣中依舊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餘月瀅在腦海中不斷翻來覆去的猜測琢磨著,這個讓自己古井無波的心情起了一絲波瀾的人究竟是誰,難道他就是皇帝給自己準備的特別禮物嗎?帶著心中深深的疑惑,餘月瀅緩緩睜開雙眼,慢慢適應了一下房內的光亮之後,視線下意識的瞟向那個讓自己糾結了許久的呼吸聲的主人。可誰知道,當她的目光望向那呼吸聲的主人時,她的瞳孔瞬間睜大,櫻唇一張,一個包含了無數複雜情緒的‘爹’字竟極為失態的脫口而出,頗有種平地炸驚雷的感覺。
“爹!”果然是自己千盼萬盼了無數次就隻想要能夠見上一麵的父親,看著年過半百的父親漸漸發白的兩鬢,看著他額頭上又新增添了的皺紋,素來冷靜的餘月瀅心中竟有些難以抑製的激動和緊張。緩緩從椅子上站起,熱切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僅一年時間不見似乎就蒼老了無數歲的父親,口中又再輕輕喚了一聲,好似依舊不敢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一切,生怕自己的聲音大了,會讓虛空泡影悄然破碎。
“女兒。”東暖閣中,一個身穿藍色布褂,身高約一米七、年歲近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默默站在原地,被歲月侵蝕而渾濁了的雙眼怔怔的望著站在身穿龍袍的皇帝身邊的年輕女子,眼眶竟漸漸有些紅了,站在他對麵的李修遠甚至能清晰的看見,在搖曳著的燭光中,在他的眼眶裏,有晶瑩在閃爍。
一聲爹,一聲女兒,兩聲輕輕的呼喚,卻仿佛經過了千山萬水,將一對父女的心在時隔一年之後又重新連接到了一起。
“爹,您……您怎麼來了?”餘月瀅努力平複自己激動的心情,哽咽著聲音問道。她其實很想立刻撲到父親那寬闊的懷中大聲的好好痛哭一場,但也許是陌生的太久了吧,都有些陌生了。從母親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開口叫過眼前這個中年男人一聲爹了,方才若非太過激動和驚訝,隻怕她也叫不出來。現在若是讓她再開口叫一聲,餘月瀅實不知自己是否還有這個勇氣。
“女兒要出嫁了,做爹的哪有不來參加女兒婚禮的。”餘忠生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眼淚,一抹滿足欣慰的笑容在依舊掛著淚痕的臉上浮起。
李修遠知道,那是一個做父親的看著自家兒女終於長大成人後欣慰滿足的笑容。他也曾在自己的雙親臉上看到過。
“謝謝爹。”餘月瀅重重的點了點頭,一絲微笑在嘴角緩緩蕩漾開來。她從來沒想到一個人的心情可以像如今這般複雜的難以用任何語言來形容描述,更想不到自己曾痛恨了多年的父親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她鼻子一酸,有種想要放聲嚎啕大哭的衝動。在她的記憶裏,好似當年母親流著淚鬱鬱而終之時,就是她最後一次落淚了吧。沒想到,時隔數年之後,自己竟也因為這個當初負了母親的男人落淚了。
世事總是變幻無常,事情也總是發生的如此讓人驚訝和措手不及。
“傻丫頭,說的啥傻話。”聽著女兒的那一聲謝謝,餘忠生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濕潤了,忍不住用衣袖再次擦了把熱淚,壓抑的哭腔混著臉上的笑容哽咽著說道,“你能叫我一聲爹,能記得在你出嫁之日通知爹一聲,爹這輩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嗯。”餘月瀅默默的點點頭,轉頭望向站在身旁的皇帝,一手牽住皇帝的手,一手輕輕撫摸著皇帝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笑意的臉龐,深情款款的說道,“月瀅很喜歡陛下的禮物,謝謝陛下對月瀅的厚愛。”
當餘忠生說自己有向他通知婚禮之事時,餘月瀅的心裏暖乎乎的,裝滿了濃濃的幸福。皇帝為了自己,不僅偷偷不遠千裏的派人把自己要成婚的事通知了自己的父親,還把父親接到了京城來參加自己的婚禮。單單就是這份體貼和細心,餘月瀅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愛對了人。而這也是她第一次同時也將是唯一一次對一個男人打開心扉。
雖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平淡的仿佛一杯白開水,但落在在場眾人耳中,都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餘月瀅在說這句話時,聲音在微微顫抖著,眼中的柔情足以將千年不化的冰山也融化開來。
“傻瓜。”李修遠情不自禁的抬手拭去餘月瀅眼角的淚珠,笑著輕輕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拉起她的雙手轉頭對餘月瀅的父親餘忠生說道,“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先別說這些傷感的話了,都坐下來吧。”場麵有些傷感,李修遠便把氣氛從悲傷轉向了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