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殘情是應當將它深深地埋葬,可恨我是過分的懦弱,眉目間雖時時含有英氣,可濟什麼事呢?風吹草動,一點禁不住撩撥嗬!
雨絲越來越緊,君素急要回去,我也知道在這裏守著也無味;跟著他離開陶然亭。車子走了不遠,我又回頭前望,隻見叢蘆翠碧,雨霧冪冪,一切漸漸模糊了。
到家以後,大雨滂沱,君素也不能回去,我們坐在書房裏,君素在案上寫字,我悄悄坐在沙發上沉思,顰嗬!我們相隔千裏,我固然不知道你那時在做什麼;可是我想你的心魂,日夜縈繞著陶然亭旁的孤墓呢!人間是空虛的,我們這種擺脫不開,聰明人未免要笑我們多餘,——有時我自己也覺得似乎多餘!然而隻有顰你能明白:這綿綿不盡的哀愁,在我們有生之日,無論如何,是不能掃盡拋開的嗬!
我向往想做英雄,——但此念越強,我的哀愁越深。為人類流同情的淚,固然比較一切偉大,不過對於自身的傷痕,不知撫摸惘惜的人,也絕對不是英雄。顰,我們將來也許能做英雄,不過除非是由辛和涵使我們在悲愁中紮掙起來,我們絕不會有受過陶煉的熱情,在我們深邃的心田中蒸勃呢!
我知道你近來心緒不好,本不應再把這些近乎撩撥的話對你訴說,然而我不說,便如鯁在喉,並且我癡心希望,說了後可以減少彼此的深鬱的煩紆,所以這一縷愁情,終付征鴻,顰嗬!請你恕我吧!
雲音七月十五寫於灰城
後 記
在“五四”文學的星空中,才女廬隱無疑是一顆璀璨耀眼的明星。
廬隱,原名黃淑儀,又名黃英,五四時期著名作家,“文學研究會”首批成員之一,中國最早塑造係列女性形象的作家,她與冰心、林徽因齊名,並被稱為“福州三大才女”。她的一生短暫而坎坷,但她一直堅持對人生意義的追求。她的文章,想象綺麗,感情細膩,既反映了她獨特的思想品格,又飽含了她對朋友、對愛人的純真熱情。
現代著名作家茅盾說:“讀廬隱的全部著作,就仿佛再呼吸著‘五四’時期的空氣,我們看見一些‘追求人生意義’的熱情的然而空想的青年們在書中苦悶地徘徊,我們又看見了一些負荷著幾千年傳統思想束縛的青年們在書中叫著‘自我發展’。”在中國白話文運動之初,盛行奢靡華麗文風之際,廬隱作品中所蘊含的思想已經遠遠超越了她所處的時代,成為了“五四”女性文學的一道獨特景觀,從而奠定了她在現代文學史中的地位。
為了能最形象的再現廬隱作品的藝術特質,本社在為本書設計封麵時,特別選用了顏文樑先生的油彩畫作《西湖冷月》。顏文樑先生是中國著名油畫家和美術教育家,早期留學歐洲的油畫先驅者之一,同時也是我國第一代油畫家中對西畫藝術探究最為深入的一位。《西湖冷月》是顏文梁先生晚年的代表作之一,色彩絢麗多變,意境蒼然芳華,最貼切地還原了廬隱《星夜》中所要傳達的“一天寒星,一地冷霧”的意境,可謂巧奪天工、出神入化。
在此,本社特向顏文樑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