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星月之光,二人在山道上一前一後匆匆行走。趙匡胤健步如飛,走在前麵;京娘快移蓮步,緊隨其後。
京娘望著前麵那身披銀輝疾走的高大如山嶽般的身影,抿嘴一笑,心情格外恬然。不禁暗想,戲文裏常有“英雄救美”的事情發生,原以為那都是些文人墨客編撰的,斷不會在平日裏遇到,想不到今日竟在自己身上活生生上演了,還真是盎然有趣!隻不過……英雄救美之後呢?
京娘望著趙匡胤的背影,一次次地出神,唇畔含著濃鬱笑意。輕紗般的光暈籠罩在她皎潔如月的麵龐上,一雙大眼睛晶亮晶亮,如同璀璨的星子嵌入她的眼眸。
而此時的趙匡胤,心情也未能平靜。在深更半夜同一位妙齡女子一起出行,而且要同行千裏,孤男寡女待上數十日,這在他的人生經曆中還屬首例,真是有點兒不可思議!這若是被他那位傳統嚴苛的老母親知道了定要嚴懲他的,還有他那賢良淑德又有些古板的妻子,若是聽說此事,恐怕難免要傷懷一番吧!唉,都怪自己當時頭腦一熱答應了那位姑娘,我還是應當檢點一些,同那位姑娘保持距離,省得生出些烏七八糟的誤會。想到此處,趙匡胤不覺邁開大步,加快速度向前疾走,一時之間竟把京娘甩下丈餘遠的距離。
京娘緊邁蓮步追得嬌喘籲籲,實在跟不上前麵那一位的步履,隻好一邊小跑一邊喊道:“趙公子——等等我!您走那麼快,小女子跟不上啊!”
前麵的那一位稍稍放慢了腳步,但沒等她跟上來,又邁開長腿向前疾行。
京娘實在跟不上了,便大眼睛一轉,靈機一動,尖著嗓子高聲喊道:“何物?啊,有狼——有狼——趙公子救命!”
前麵的那位聽到呼喊聲急忙轉身,衝著她飛奔過來,一邊驚道:“狼?在哪裏?姑娘莫怕,有趙某在呢!”
京娘心中暗笑,卻裝出一副驚慌失色的樣子,指著前麵的樹影說道:“有一隻身形很大的動物剛才跑到那邊去了,看樣子像是狼,嚇死小女子了!拜托趙公子您別走那麼快好嗎?您離我那麼遠,我若是被狼吃掉你都來不及救我。您既是大英雄,就當好事做到底對不對?”
說得趙匡胤有點愧然,忙向京娘抱拳拱手道:“抱歉,是在下疏忽了!以後在下多注意便是。”說罷便老老實實跟在京娘旁邊,小心翼翼地做她的護花使者。
京娘心中樂開了花,表麵卻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目不斜視地同趙匡胤一起邁步前行。
夜半時分,二人出山,進入一片野草叢生的曠野。疾走了三四個時辰,京娘實在筋疲力盡,便提高聲音脆聲道:“趙公子,小女子實在走不動了,歇息一下如何?”
趙匡胤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京娘,微微頷首道:“好吧,暫且歇息一下,不過不可耽擱太久,恐那山匪追上來。”
京娘眨眨晶亮的大眼睛,笑道:“好吧好吧,就休息一小會兒,半個時辰後就走。”說罷,雙腿一軟坐到草地上,將雙手搭在膝頭,仰頭望向夜空。
隻見漫天星鬥密集璀璨,顆顆都如稀世珍寶一般,那輪皎月更是明亮異常,在空中放射出美玉般的灼灼光華。“星河燦爛,若出其裏。”“便覺天低人在上,可將吾足濯銀河。”京娘的腦中立刻蹦出如此詩句。
幾粒星辰映入她美麗的眼眸,她目光炯炯地望著夜空歎道:“真是美哉妙哉,如此美妙的星空本姑娘還是首次得見呢!”都怪父母平時對她管束得緊,一入夜便不許她出門,哪裏有機會坐在這曠野裏看星星。何況身邊還有這樣一位天神般的英俊公子相伴,看來自己這次還真算因禍得福了!
趙匡胤在離她兩米遠的地方坐下,也舉頭望向天際,見那滿天星辰的確美輪美奐,妙不可言,便也勾起唇角微笑起來。他微笑的樣子真是迷人極了!京娘微微側目偷窺他,禁不住有些春心蕩漾。都說是女兒家應當矜持些,奈何她偏偏生性活潑,不拘小節。
“哎,我說趙公子,你能不能坐得離本姑娘近點兒啊?離我那麼遠幹嗎?我又不是老虎,難道還會吃了你不成?”
趙匡胤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有點兒尷尬:“男女授受不親,在下怎敢逾矩?”
“真是個老古板。”京娘小聲嘀咕道,她一向是個大方女子,從小跟著哥哥在男孩子堆裏廝混大的,所以才不會顧忌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隻覺得眼前的男子分外可愛,對她有著莫名的吸引力,心裏很想親近他,大眼睛轉了轉便提高聲音脆生生道:“我說趙公子,這深更半夜的隻有你我二人,就不必那麼拘束了吧?再說,咱倆都姓趙,不如……不如……”她故意停頓下來,大眼睛滴溜溜轉著看著他賣關子。
“不如怎樣?姑娘有話請講。”趙匡胤一本正經道。
“不如你我二人結為兄妹,這樣不就沒那麼多顧慮了嗎?不知趙公子意下如何?”
“結為兄妹?”趙匡胤微微一怔,繼而笑道,“好啊,是個好主意!如果姑娘不嫌棄我這個哥哥粗陋,那在下就認了你這個妹妹!能有個神仙一樣的妹妹,趙某也算是三生有幸!”趙匡胤欣然笑著。他的笑容在星輝下格外燦爛,仿佛一道豔陽般的光芒乍然浮現。
京娘心中一陣狂喜,驀地起身,小鹿一般歡快地跳躍著跑到趙匡胤身邊,脆聲叫道:“匡胤哥哥!”一邊緊挨著他坐下來。
“好,京娘妹妹。”陡然碰觸到她柔軟的香肩,趙匡胤心中一陣慌亂,暗暗笑自己一個大男人竟不如女子大方。
京娘倒沒想那麼多,隻覺能這樣靠近他便感到歡喜。於是轉頭望向他,見他側顏也是曲線秀挺、輪廓俊朗,一頭青絲在月華下微泛光芒。君子灼灼其華,美如冠玉。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入廟堂,披錦衣,定會是個風流人物吧!
趙匡胤也側目看她,二人目光交會,看到了彼此眸中似有柔軟旖旎的星光一閃,心中皆是一驚,趙匡胤慌忙看向別處。
京娘的心“撲通通”亂跳著,暗想,他倒真是個正人君子,又救了自己性命,爹娘正想著給自己張羅如意郎君,我看他倒正合適!轉念又一想,自己好歹是個未出閨閣的姑娘家,怎的竟生出如此不知羞恥的想法呢!不妥不妥,矜持,矜持!想著便把玉麵沉下,蹙起蛾眉,對著那玉玦般的明月歎息了一聲。
趙匡胤見身邊的妹妹剛剛還春風滿麵、喜氣洋洋的,突然間就沉寂下來,對著月亮唉聲歎氣的,似乎有些不悅,便關切地問:“妹妹怎麼了,因何歎息?可是身子不舒服嗎?”
京娘慌忙搖搖頭:“沒有沒有,我隻是有點兒……有點兒冷。”
五月初的深夜,夜風的確是清涼沁人的,身下的草葉也帶著露水,濕潤陰冷。
趙匡胤劍眉微蹙,想起衣袋裏裝有火石,便去周圍的樹下撿了些幹草和枯樹枝,用火石將它們點燃。
篝火旺旺地燃燒起來,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濃鬱的鬆油香氣。
京娘烤著火,身上很快暖和起來。鬆香綿綿地在鼻端蕩漾,身畔一護花使者殷勤地添柴布火,此情此景竟是這般舒適愜意,令人陶然繾綣忘乎所以。
趙匡胤是個木訥正經的人,一直對著火焰默不作聲。為避免尷尬,京娘沒話找話道:“匡胤哥哥,你家中有些什麼親眷?雙親可安在?可有親妹妹嗎?”
“愚兄家中雙親健在,有一小妹,已出嫁了,不常回家。我家中還有兩個弟弟,年歲尚小。”趙匡胤一邊向火堆添著鬆枝,一邊回道,正想接著說家中還有妻子女兒,京娘卻樂嗬嗬接過話茬兒:“哦?匡胤哥哥竟有這多兄弟姊妹呢!京娘家中隻有一位兄長,他不學無術,是個混吃等死的,小時候還欺負過我,我不喜歡他。這回好了,我有了另外一個好哥哥,可以保護我,再不會有人欺負京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