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八月，直到許多年以後，許多人還依然記得那晚的霓虹燈是那麼焦慮，無助，絕望……那時上海的氣氛是那樣凝重。
一輛車子駛過北京路，車燈餘光反射，隱約照出附近幾條弄堂的的陰暗處，或站或蹲的數十條人影。
“嚓”文三劃亮火柴點了根煙，火光在黑暗裏很刺眼，閃爍間照著身邊站著的青年，標槍一樣筆直！
火熄了，黑暗裏隻有煙頭一點紅星，吐出一口煙霧，他掀開窗簾一角，燈光立刻鑽了進來，樓下街對麵中法藥房的幾個人在往一輛卡車上搬東西，旁邊走過稀稀落落幾個行人，他知道，隻要他把煙頭彈出去，那幾個行人就會率先行動，然後一大堆隱藏在各處的人就會一擁而上……他吸了一口煙，玩味的看著裝車的幾個人，又把窗戶稍稍推開了些，他在等他們把貨物全部裝好再動手，省得到時還要麻煩自己的人動手搬貨，再說，貨上車，就跟賣主沒了關係，這是規矩，他可是個有原則講規矩的人。
貨裝的差不多了，文三想象著一會兒苦主那驚愕的表情，心裏很是得意，他很享受這種貓戲老鼠的感覺。
“篤篤篤”門外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是自己人的手法。
“外麵的人怎麼搞的？什麼事不能等會，這個時候還要來敲門？”文三心裏念頭轉的飛快，剛要開口，青年閃身擋在他前麵，他皺了皺眉：“什麼事？”
“嘭”的一聲門被撞開，一條人影迅速向他飛撲過來，青年抬手“砰”一槍，打在那人胸口，那人來勢未減，“砰”又是一槍，那人身體已抵住手槍，雙手張開抱向青年，青年再來不及開槍，迅速側身一掌推出，“噗！”的一聲，那人竟然不避不擋硬生生的又受了一記重擊，青年暗道不妙，待要換招卻已來不及了，隻覺腰間一陣酸麻，卻是那人脅下又探出一隻手來拿住了他的軟肋，一吐勁，人已跌翻出去，“啪嗒”手槍也跌落在地板上。
那人也是“噗通”倒地，身後卻又閃出一條身影迅速竄向文三，五指猶如鋼爪扣住他右邊肩膀，輕聲說：“小心煙頭！”
這人知道煙頭就是信號，也知道敲門暗號，文三知道肯定是自己手下泄露給他的。
“一定要查出是誰泄了密，然後……呃！”文三恨恨的想著，他拿煙的左手微微顫抖，右肩一陣陣的劇烈疼痛，而拿槍的右手卻已沒有一點知覺。
那人微微一笑：“放心，膀子沒有廢！”
青年掙紮著站起身，眼睛死死盯著那個身影：“你是誰？”
那人背靠窗戶看著青年：“你是八卦門的？剛才我敲門隻是要確定你的位置，你很聰明，不開門也不作聲，不過一樣，我隻要知道文老板的位置就行，剛才那一掌很厲害，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青年為虎作倀還是可惜地上那條人命。
窗外微弱的燈光照著青年的臉，暗黑裏看上去格外的白，文三這才看清楚地上死的是阿彪，從門口到樓下他一共設了三道崗哨，阿彪是守房門口的，文三的心沉了下去。
青年無法直起腰，雙手吃力的撐在不住顫抖的膝蓋上：“你究竟是誰？”
“我隻是一個生意人，別亂動，你現在不是我對手，況且你老板的命還在我手上。”那人說著又拍了拍文三的肩，文三突然覺得好像有無數根鋼針刺進手臂深入骨髓，隻疼得渾身發抖，那人道：“手臂血脈被封住的時間長了會殘廢，這是給你解了，忍一忍就好，嗯，小心煙要燙手了！”卻是文三的煙快點完了，“如果始終沒得到你的暗號，下麵那些人不會擅自動手也定會有人過來，隻是我不想多傷人命，更不想傷了你，怎麼辦？”
文三掐滅煙頭，站起身，拉開窗簾，推開窗戶。
下麵幾個行人漸漸走遠……
卡車“哢哢……”打火啟動，然後打開大燈慢慢朝西麵駛去。
文三緩緩坐下：“下麵的人會自行散去，街頭守著的人沒有這邊動手的信號不會攔車，”
那人點頭誇讚道：“文老板果然能屈能伸梟雄本色，樓梯口還有樓下的人，都沒死，我隻是想安全的把貨運出去而已。”
文三默不作聲，他栽了個大跟鬥，心裏已在盤算著後麵怎麼找回來。
青年冷冷道：“要出上海沒這麼容易，斧頭幫把持著西麵的關卡。”
“謝謝提醒，”那人看了看那青年：“你剛才不能後退，不能閃避是不是覺得很不服氣？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是吃虧在手裏有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