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聽說武則天已經立了李顯為太子,並以李顯為征討元帥,北上救援,不由大失所望,意興闌珊。
此前,默啜高舉“奉唐伐周”大旗,為了彰顯自己是正義之師,每攻陷一處,殺掠僅限於官吏、軍兵和官倉,對百姓基本上秋毫不犯。
現在,以李顯為名義的官軍來了,遮羞布被迫撕去,也就不再禁忌了,大肆殺戮,開懷搶掠,搶不走就燒,將許多地方燒成白地。
狄仁傑的十萬大軍尚未渡過黃河,默啜前思後想,覺得所謂匡複唐室的政治意義已失,再纏鬥下去,軍心不定,於是整軍從五回道(在今河北省易縣西)撤退。他下令,把定、趙兩州的**萬男女全部遷走。於是,兩州房舍器物被焚燒毀壞者不計其數,百姓哭聲震地,被驅殺者比比皆是,滾滾人流拖兒挈女在一片血海和淚眼中緩緩遷移,沿途饑凍死者萬餘人,餘皆流離殍死,不知處所。
原先進駐河北的武重規、沙吒忠義等人戰戰兢兢,不敢追趕。而狄仁傑的大軍已追之不及。
該年十月,武則天命狄仁傑為河北道安撫大使,負責戰後重建、安撫百姓,盡快穩定河北局勢。
默啜還大漠(蒙古大沙漠)北,擁兵四十萬,據地萬裏,西、北各少數族皆依附於其,甚有輕中國之心,成了唐朝北方的一大隱患。
武則天經過這次教訓,趕緊在洛陽增屯兵馬,以河內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歸統領;又在黃河南北置武騎團,以鳳閣侍郎魏元忠檢校並州大都督長史、充天兵軍大總管,婁師德任副總管,長期屯守邊境,防備突厥。
默啜引軍退去,戰亂暫時平息了,但他在禍亂河北的爛攤子還是讓狄仁傑收拾了好一陣子。
麵對河北戰亂後的凋殘景象,狄仁傑首先製定了四條措施:一、上疏請求赦免河北諸州賦稅,以鼓勵和吸引逃難流散在各地的百姓回鄉生產。二、積極籌劃糧食以救濟饑餓貧乏者。三、修路搭橋、方便軍隊通行。四、嚴禁部下侵擾百姓,犯者必斬。
該四條措施之外,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麵前——如何安撫那些依附過突厥的百姓。
其實,這個問題,在李守貞之亂、李盡忠、孫萬榮之亂中,狄仁傑都曾處理過。
想那突厥大舉入寇之時,河北之民為保存性命,很多人受突厥驅迫而為寇援。這些人,在突厥人退去後,害怕朝廷清算,往往逃匿不歸。怎麼處置這些人呢?那些高高坐在朝堂上吃魚吃肉的大官為了顯示自己的忠直,往往都是一個字:“殺!”
狄仁傑毅然上《請曲赦河北諸州疏》,說:“坐在高堂上的朝官們都認為,是因為契丹、突厥的入侵,朝廷才得以看清楚百姓的所謂‘真麵目’。百姓的反抗或服從——無論是被迫脅從還是主動服從,都是本性的表現。隻要他們接受了偽官偽職,或接受了敵人的招撫,無論是外賊還是當地人,形跡雖有不同,反心卻毫無分別。對待這種人,就該格殺勿論。誠然,山東人雄猛,素來重義氣,一旦下決心要做某事,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可是,這些坐在高堂上的大人又哪裏知道?近年來軍旅頻興,調撥征發繁重,百姓家產遭受損失、生產秩序慘被破壞,老百姓即使拆屋賣田,也無法達到苛捐徭役所需數額,真是內顧生計,四壁皆空。而州縣的官吏又利用朝廷的法令,因事而起,取其髓腦,借戰爭發戰爭財,對百姓囚禁、拷打,要他們修築城池,繕造兵甲,情況危急,催逼緊迫,嚴刑拷打,枷杖之下,痛切肌膚。長此以往,河北成了愁苦之地,百姓不樂其生,隻好不遵循禮儀,投敵如投犬羊。
“理論上說,‘有利則歸,且圖賒死’,那是君子所愧做的事,但時間一長,很多人都習以為常了。百姓好比是水,堵塞了就成了淵,疏通了就成了河,暢通、阻塞本無固定的規律。河北河南,當年為了營造已故太子李弘的恭陵,主司逼迫雖嚴,仍無法在期內峻工,百姓不堪其苦,瓦石亂投,風雲逃散,這豈不是因為力窮而怨的典型事例?如今大周的官員,若無矜恕之恩,又安有自新之路?以往,董卓之亂,神器播遷,而董卓已被捉被殺,其部屬又沒有獲得赦免,則變亂接二連三地發生,人民遭受塗炭,京室邱墟,化為禾黍,這就是施恩不普遍、不恰當的緣故。臣每讀此書,未嚐不掩卷歎息。今日的負罪之人,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潛竄山澤,如果赦免就出來,不赦免就瘋狂,山東的眾多盜賊,因此而集聚,所以臣認為邊關暫時的告警不足為憂患,中原大地不安寧誠可為憂慮啊!主持大國之政的不可用管理小地方的辦法去治理,事情牽扯的麵寬了不可以過細去分。人主所從事的是不必按常規處置,願大赦河北,一個也不要問罪。這樣,自然人神通暢,率土歡心,諸軍凱旋,得無侵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