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祖母守孝期間,徐誌摩有了更多的閑暇時間。一向好動的他自然是閑不住的,經常邀幾個好友在風景秀麗的江南水鄉消遣時光。

那一段時間裏,他的生活態度驟然變了許多,雖然不能從憂愁變為快樂,但至少也是從沉悶轉為活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徐誌摩將遊船收拾幹淨,找了沈叔薇等一群人出去遊玩。

那個愉快的日子似乎是一個開始,讓摯愛大自然的徐誌摩在兩片紅色的楓葉中尋到了別樣的韻味。此後,他經常和朋友們一起遊山玩水,或是尋紅葉,或是去鬆亭裏喝燒酒,或是劃著船到菱塘買一堆青的紅的菱角來吃,有時也會帶一些回家給母親吃。

轉眼間又是農曆的八月十五,徐誌摩本打算到胡適之那裏去賞月的,結果時間又晚了,便臨時決定泛舟西湖。患上了痔瘤的胡適之從那一年的6月就請了一年假,在杭州煙霞洞休養,徐誌摩便經常前去探望。

若隱若現的明月,滿天堆緊的層層烏雲,似乎把中秋的信息悄悄隱藏了起來。又是一年春華成秋碧,徐誌摩忽然想起去年從英國歸來時的情景。那時候明月高懸,卻是月圓人不圓,一時間心酸的感覺讓他幾乎落淚。

也許很多人都是這樣,身在苦難中往往能堅強地撐過來,然而回首往事時又往往為曾經的自己心疼得想流淚。

大家在清華開好了房間,就立即坐車到樓外樓去了。皎皎月輪終於在雲層裏奮戰而出,滿身掛著勝利的霞彩。看到彩雲逐月的美景,誌摩喜不自勝,不禁大叫起來。

那樣美的月亮,像極了他心中的理想,不畏層雲,用滿腔熱忱為著愛的希望而奮戰。他想要喝個大醉,然後到夢裏去訪中秋,尋團圓——夢裏是什麼都有的。也許在夢裏,他就不會處處為冰冷的現實所寒心;在夢裏,他可以牽著知心人的手,共赴美好的理想之旅。

站在美麗的白堤上眺望靜謐的西湖,遙望那皎潔的玉兔,月華籠地,仿佛滿世界都是那銀色的清輝。然而沒多大一會兒,剛剛撥開雲層的月亮又被烏雲吞沒了,浪漫又可愛的詩人著急了,為明月祈禱著,希望它快點戰勝雲魔,若能讓烏雲盡快放開月亮的清輝,給他們這些愛月的人深沉的陶醉,他情願“在三個印月潭和一座雷峰塔的媚影中做一個小鬼,做一個永遠不上岸的小鬼”!

守望著天上與心裏的明月,誌摩和朋友們雇了船,一直向湖心進發。在三潭印月,他們上了岸,買了栗子、蓮子來吃,坐在九曲橋上談天說地、評古論今。

夜風悄悄吻著蘇堤的垂柳,歲月的光暈在那個中秋漸染成美好的眷戀。那時的雷峰塔還沒有倒掉,那時的西湖邊也沒有眾多吵鬧的遊客。那時的西湖有著最純淨的美,古老而靜謐,在白娘娘與許仙的傳說中揚著清高而娟秀的眉毛。在那夜的月色中,徐誌摩和朋友們談理想、談愛情、談最單純的信仰。

若能沿著曆史的年輪回溯,在那一夜的風景裏,你會看到最純淨的西湖和最純淨的詩人。那樣唯美的境界、那樣幹淨的情結,在物欲橫流的今天又有幾人會擁有呢?

第二天,他們起來時已經不早了,誌摩便和繹義一起去煙霞洞看望胡適之。路上,他們一起去逛了雷峰塔。“這塔的形與色與地位,有說不出的神秘的莊嚴與美。塔裏麵四大根磚柱已被拆成倒置圓錐體形,看看危險極了。”那時的雷峰塔還是建自北宋(公元977年)的,近千年曆史的烽煙在它身上塗抹了無數的歲月痕跡。也許那時雷峰塔的岌岌可危,就在預示著第二年(1924年)的轟然倒塌了。

轎夫告訴他們,“許狀元的墳就在塔前的湖邊,左首草叢裏也有一個墳,前麵一個石碣,說是白娘娘的墳”。一向都充滿著兒童一樣好奇心的徐誌摩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然而沒想到滿路的荊棘擋住了去路,他也隻好望墳興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