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甚麼我便是命運(1 / 3)

我知道我的命運。有一天我的名字將與一種恐怖事情之追想合在一起,——一種得未曾有的危機之追想,最深的良心交戰之追想,一種自來被信仰,被要求,被聖化的一切之最後判定。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種爆炸藥。我有如此的懷抱,所以我不是一派宗教的建立者。宗教乃是蚩氓之事;當我與有宗教心的人接觸,我總是洗濯了我的兩手。

我不要“信徒”;我想我甚至於太厭惡信仰我自己;我自己永遠不對庸眾講道。我有著一種大恐怖,恐怕有一天我將被稱為“聖”。你們當能猜透了為甚麼我在先出版了這本著作,那就是要阻止人們認錯了我。我不願做一個“聖人”;我寧肯做一個村夫。或者我就是一個村夫。雖然如此,或者也不如此(因為再沒有比一個聖人還虛偽的了),我乃是真理之呼聲。但我的真理是可怕的,因為自來虛偽都被稱為真理。

一切價值之新估:這便是人類最高的自己認識之行為之我的公式:這已成為我心中的天才和血肉。我的命運安排定了我應當是第一個真實的人類,我應當知道我和千百年來的謊騙反對。我是第一個發明了真理,看出了虛偽之所以為虛偽的人。我臭出了它是如此。……我的天才在我的鼻端。我反對自來沒有人做過的反對,雖然我是一種消極精神之逆轉。我是一個曆史上無與比倫的快樂的先驅者。

我對於自來所不知的宏大之工作恨熟習。希望在我腦中再生了。因此我必然的是一個命定之人。因為當真理和千年的虛偽爭奪,我們必然有著想不到的震撼和不斷的崩裂和山嶽與峽穀的變動。因此“政治”慨念,全部升於精神戰爭之領域了。所有舊社會權威都擊為粉碎,——因它們本來建築在虛偽之上:將有著自來大地上所沒有見過的戰爭。一種大規模的政治將從我開始。

你們想知道這種未來命運之公式麼?這在我的查拉斯圖拉裏:

“想在善與惡之中成為一個創造者,必須先成為一個破壞者,破壞了一切的評價。”

“因此最大的惡屬於最大的善:這是創造的善”。

我比自來任何生存的人更可怖;但這也無礙於我是一個最慈惠的人。我知道破壞之快樂與我的破壞的力量相等。兩者我都依於我的德阿尼西斯的本性,這種本性不能將消極的行為與肯定之主張分開。我是第一個非倫理主義者,因此我是根本破壞者。

應當有人問我,但竟沒有人問過,查拉斯圖拉的名字,在我的口中,在第一個非倫理主義者的口中,是甚麼意思;適因其相反,遂便這個波斯人成為曆史上的無對的人。查拉斯圖拉是第一個人,看出了善與惡之間的爭鬥,看出了萬物生存之永久循環的爭鬥。將倫理闡發為形而上學,如同力,如第一義,如究竟之自身,這便是他的工作。但是問題之自身,已經表明了問題之性質。

查拉斯圖拉造成大錯——倫理;結果他不能不是認識這種錯誤的第一人。不單是因為他比任何別的思想家有著更悠久,更偉大的關於這個問題的經驗。真的,一切曆史都不過是所謂世界倫理秩序之經驗的反駁,——更重要的,乃是查拉斯圖拉比任何別的思想家更真實。隻有他和他的教義規定了真理是最高的道德,那就是說是逃避現實之理想主義者之怯懦之逆轉。

將所有的思想家都合攏來,查拉斯圖拉比他們更勇敢。質言之且明言之:這些都是波斯人的道德。你們理解麼?……倫理自敗於真實,倫理主義者由於自身之反對者——即我——而失敗。這便是我口中的查拉斯圖拉這名稱的意義。

總之,在非倫理主義者這名詞之內,包括有兩種否定。第一我反對了過去認為是最高尚的那一類人——善人,施恩者,慈心的人;在另一方麵,也反對了那一類自來被承認且有勢力的倫理,——頹廢的,即基督教的倫理。我以為後者的否定更重要,因為大體說來,善與慈愛之過量評估,已經是一種頹廢,是病弱之症候。與向上的,肯定的生命相背馳。否定和破壞,乃是肯定生活之先決條件。

讓我稍停來討論一下善人之心理學的問題罷。要評估任何典型的人,我們必須算到他的生存,必須知道他的生存之條件。善人生存之條件乃是虛偽,換言之即不願意實際底地觀察了真實之為何。真實原不能時時鼓舞善意之發生亦不易為不經心的純良的手所把握。視一切困苦為阻礙而必須祛除者,乃是純然的愚魯;總之它的結果是實際底地有害,是一種致命的愚鈍,——幾乎如同可憐窮人而欲禁止了壞天氣那樣的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