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府裏卻傳來琴聲,正是《律己疊》,雖無原曲的氣勢,音律卻不差。
聶柘霽暗暗驚奇唐吟的記憶,她在破廟裏聽了一遍就能談成這樣,不堪為琴聖之女。
聶柘霽飛身上屋,潛向音出之處。
果然是唐吟,她正坐在一高起的香案前,香案上放一七弦琴,琴尾有樸文二字,琴前燃三炷香。
琴長三尺六寸五分,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琴麵呈拱弧形,代表天,琴底平,代表地,以印證“天圓地方”。
琴之最者,首選材。琴之材,桐木為佳。桐木如鳳毛麟角,千金難求。
桐木出沒,定擇邃穀,據盤石,經風雨所化,雲煙所蒸,蟠紆綸盉,璀璨岪鬱,文炳彪鳳,質參金玉。
有斷紋的琴,其琴音清淳、圓潤、淳和、明澈,是以琴漆的斷紋來象征琴的年代久遠。
此琴無一不全,非名既貴。
琴聖果然名不虛傳,家裏隨便一把琴都非同小可。
聶柘霽正要離開,突然竄上屋的黑貓對著他‘喵’了一聲。
琴聲戛然而止,聶柘霽已躍到街上。
屋頂傳來唐吟的聲音,“來都來了,進屋坐會再走吧?”
“以後不要再出去亂跑。”聶柘霽是提醒她前幾天遇到的危險,名門的後代可不是好當的。
“你那曲子叫什麼,我總也彈不好,能否指點一二。”唐吟是急切的懇求。
“《律己疊》,那不是好曲子,你以後不要再彈。”聶柘霽已消失在夜色裏,唐吟後麵的話已聽不清。
聶柘霽剛走進客棧,就聽到有人叫他,他抬頭一看,竟是那個苗疆的女子。
女子的高興超出聶柘霽的接受範圍,就是那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她一個苗疆女子孤身來到中原,估計聶柘霽這種能與她相遇三次的已經是故人了。
她直接跑到樓梯處將聶柘霽拉到她那桌,興高采烈給聶柘霽倒酒。
她的菜還沒上,應該也是剛到不久,大聲攘攘讓小二再加兩菜。
等聶柘霽喝上酒,她突然無精打采趴在桌上,眼神黯淡,情緒失落看著門處進進出出的人。
她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門,所以聶柘霽才會一進屋就被她拉了上來。
“為什麼找不到,所有好玩的、熱鬧的、名勝之地都去過了,卻都沒有人見過他。”她說著眼裏竟有淚花。
“找什麼?”聶柘霽完全是敷衍,喝了人家的酒,一句話不說,實在也說不過去。
“你忘了,我向你打聽過的,無法。”女子換了一隻手枕著下巴,仍看著門處。
無法聶柘霽是知道一個,卻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你找他做什麼,他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相公。”
‘哧’,聶柘霽一口茶噴了出來,奇怪的事他見得多了,可女子的這個回答還是多少讓他有些驚詫。
看這女子二十左右,據她聽說無法已六十開外,無法保養得非常好,膚色色澤細潤,麵部熠熠生輝,兩眼炯炯有神,看起來似乎隻有三十左右,但女子是知道實際狀況的。
女子見他如此反應,很不高興,“怎麼?我就不能有相公?”
“你不是說他有六十多了?”聶柘霽避開她質問的眼。
“六十多怎麼那,你們漢人不是還有童養媳,還有七八十取十幾歲的呢!”女子憤憤然。
她說得沒錯,聶柘霽無言以對。
女子見聶柘霽不說話,氣勢又落了下去,“我叫池芷,你叫什麼?”
聶柘霽話到嘴邊,目光卻移向門處。
“大姐,這麼多人,你說老板一天得賺多少錢?”說話的人手裏劈裏啪啦拔啦著算盤珠子。
“你算也沒用,賺的錢又不能分你一文。”說話的是個瘦高的黑麵男子,手裏不知是何物,一直在指尖旋轉滑動,速度之快,已不是眼花繚亂可以說清。
“暴利,絕對的暴利。”那人搖著算盤,將算出的數字清零,“你說老板咱這麼黑心呢?菜價還這麼貴,那麼多錢,他用得完嗎?”
他聲音很大,二樓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們。
夥計忙迎上去,笑得像花。
“看什麼呢,想吃大姐的豆腐,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幾斤幾兩,真以為你自己是什麼皓齒什麼冠玉,依我看,跟我也沒什麼分別,興許還不如我呢。”一個尖銳的女聲,一雙肥厚的手掌,一張如彌勒般笑吟吟的臉。
富態便便的婦人,仿若一座大山,站在眼前,就將一片風光盡數擋完。
“哎,你認識他們?”池芷的手在目不轉睛的聶柘霽眼前搖晃。
聶柘霽收回目光,沒有說話,他沒想到還會遇到臨安四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