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年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院門,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雲家村的宅院,每次他在外歸來,他的妻都是這般笑著招呼一聲,平淡,卻能讓他瞬間就覺全身都暖了。
可是今日,也許,也許是最後一次聽得這句話了吧?
這般想著,他的腳下就如同墜了千斤重物一般,怎麼也抬不起,門外留在最後的四老爺,身上裹著棉被,臉色凍得鐵青,哆嗦著低聲道,“福哥兒,讓你受苦了。”
趙豐年聽得兒時乳名,隻覺心下被拉扯得更疼,頭也未回,應了一句,“四爺爺回去歇著吧。”然後,就關了院門。
莫掌櫃在一旁,氣得跺腳,指了四老爺的鼻子,罵道,“你們趙家就作孽吧,這樣忘恩負義,拆散姻緣,是要遭報應的。”
四老爺半字沒有反駁,低著頭,在風調的摻扶下,歎氣遠去。
趙豐年進了廳裏,瑞雪親手端了溫水,伺候他洗了手,這才坐到他對麵,替他盛粥夾菜,最後才分了那兩碗蛋羹,一邊拿著勺子舀了一口吃下去,一邊笑道,“說起來,掌櫃的,咱倆剛成親那會兒,家裏實在太窮了,想蒸碗蛋羹吃都是奢侈,每次看著你喝,我都偷偷淌口水。”
“唔,”趙豐年輕輕應了,握著勺子的手已是微微顫了起來,瑞雪仿似沒有看到一般,繼續吃蛋羹,又笑道,“你還說今年要再多移幾棵桂花樹到東園,孩子馬上就大了,能在桂花樹下玩耍了。”
“唔,”趙豐年還是那麼應著,勺子卻已經放了下來。
瑞雪大口吃完碗裏的蛋羹,抬眼瞧見他還剩了大半碗,於是伸手端了過來,也是幾口吃光,最後才抹著嘴唇說道,“還好,最後與你一同吃飯,我沒有再受委屈,蛋羹我分了大半!”
趙豐年哪裏還忍受的住,豁然抬頭,說道,“沒有最後!”
瑞雪淡淡一笑,眼神仿似母親看待任性的孩子一般,溫聲說道,“掌櫃的,難道你今日不是來同我商議,娶那吳家女進門之事?你知道我一定不會同意的,但是你為了那些族人,又一定要娶,所以我們的結局,必定是分離。
這頓飯,自然也是最後一頓。”
若是瑞雪哭泣或者怒罵,趙豐年心裏還能存下三分希望,可是她這般笑意盈盈說出分離兩字,他就知道,事情再無轉圜餘地,她已是下定了決心。
但是,他怎麼甘心就真這樣分離,隔著桌子,用力抓了瑞雪的手,乞求道,“雪,你信我一次,我娶了她進府,隻是權宜之計,一旦我找到了牽製吳家的法子,或者吳家失勢,我必定立即休她出門!”
瑞雪認真的看著這個男人,這個與她共苦,卻不能同甘的男子,清清淡淡的笑意終是在臉上消失了,“趙豐年,若是我說,我要寫信向武家求救,你覺得如何?”
趙豐年微微怔愣了一瞬,卻還是慢慢說道,“這是咱們趙家之事,你畢竟不是武家親女,還是不要牽連外人了,我一定會想出解決之法的。”
瑞雪眼裏的傷悲之意更濃,一點點把手從趙豐年手裏抽出來,苦笑道,“原來,你的驕傲才是最重要的,比我們母子三人還重要。”
趙豐年心裏仿似如同手中一般,突然就覺得空得厲害,急聲賭咒發誓,“雪,我發誓,我心裏隻有你和孩子,我絕不會同吳家女子圓房,絕不會同她生孩子,你等我一年,一年就好…”
瑞雪冷笑出聲,“今日他們吳家能逼得你娶吳湘雲為妻,它日就能逼你同她圓房,同她生子,隻要退了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習慣也就成自然了。
抱歉,我卻永遠不會習慣與人共夫,不會習慣依靠別人依靠過的懷抱,我相信兩個孩子也不會喜歡,還有別的孩子,同他們一般叫你爹爹…”
趙豐年全身如同掉進冰窟裏一般,簡直要凍得戰栗,對麵女子的話,就像一把把刀子插到他身上,疼得鑽心刺骨,可他卻是無處躲藏,這認知讓他惱怒,讓他疼得發狂,“秦瑞雪,不,陳霜月,你公平一點兒好不好?
我是男子,三妻四妾不是罪過,我心裏有你,我願意一輩子隻娶你一個,隻守著你一個,可是我不能親眼看著我和父親打下的家業毀於一旦,不能看著族人下牢獄,不能看著長輩跪地給我磕頭,我不能!
你就不能為了我,忍耐這一次,就一次,以後一輩子,我事事都依著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