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承隱約聽人說起過此事,起因是為了爭奪一片森林。羽族想要擴展他們的居住地,人族卻想要砍伐木材。雙方發生了械鬥,聽說有不少人受傷。此事的結果,似乎是官府最終偏向了羽族,禁止人族砍伐那片森林。這件事那段時間在南淮城頗為轟動,雖然瀾州很遙遠,但他們似乎從這件事看到了宛州的未來。因此,雖然姬承沉迷於聲色犬馬中,居然也對此有所耳聞。

“其實你們聽到的消息都不確切,瀾州那麼遠,足以掩蓋許多真相,”神色憂鬱的羽人說,“那一場械鬥,其實就是一場小小的戰爭,那一個區域的羽人和人類,彼此之間的積怨和仇恨已經太深了,一點點火星,就能讓他們凶猛的燃燒。當時人類的幾個村莊聯合起來,毀掉了羽人好幾個村落;羽人則在下一個起飛日發動突襲,一日之內殺死了上百名人類。”

“其實,即便沒有這起事件,叛亂也是遲早的事情。洪水已經蓄得太久,隻要堤岸上任意出現一道裂縫,就可以席卷一切。”

姬承歎息。這些他向來不關心的事情,此刻卻如此真實的縈繞於身旁,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想了想,發現了眼下最關鍵的問題:“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你還愛惜自己的性命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回去吧,”雲湛說,“兵禍一起,前方的路程就截然不同了,我未見得有能力照應你的周全。為了一把槍,丟掉性命,怎麼也不值得。”

姬承無言以對。兩人倉促從馬車裏跑出,除了隨身的包袱,連雨傘也沒帶出來,此時全身都淋得精濕。一陣涼風吹過,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最後他說:“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我再想想吧。”

這一夜雨勢越來越大,劈裏啪啦的打在地上。兩人躲在一個狹窄的山洞裏,生起一堆火,把衣服烤幹。雲湛在雨中不便狩獵,兩人隻能啃些幹糧。

姬承的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他並不知道這場叛亂最終會演變成怎樣的局勢,也許很快就會被撲滅,也許整個宛州,甚至宛州以外都將被戰火所覆蓋。如果真的將有一個新的亂世出現,能不能找回虎牙槍,隻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亂世,亂世……上一次的亂世,姓姬的人是主角,虎牙槍是主角。而這一次,姬姓的光榮早已煙消雲散,虎牙槍甚至有可能失落得無影無蹤。幾百年後呢?還會有人回憶起那個一隻手顛覆了九州的人嗎?

他回想起南淮城醉生夢死的日子,在和平之風靡靡的吹拂下,他早就渾然忘卻了先祖的曆史和父輩的苦難。有時候,當身上的銀兩用盡之後,他會來到祠堂外,饒有興致的坐著,看著那些傻乎乎的人們付錢進去憑吊一個死人。

“姓姬的有那麼值錢嗎?”猶帶醉意的姬野後人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雲湛看著火苗在姬承的眼中跳動,看著他臉上時而繃緊時而放鬆、時而憤怒時而失落的神情,靜靜的等待著。最終,他看到這個流淌著姬家血液的浪蕩子昂起頭來,輕聲而堅決地說:“我要把它找回來。”

雲湛無聲的笑了:“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也許是可恥的虛榮心在作怪吧,”姬承說,“不管這世界被摧殘成什麼樣,我希望還會有那麼一天,人們指著虎牙槍說,這柄槍裏麵,包含著一個家族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