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這廝,出使過一回蒙古之後,不知他受了蒙古人多少賄賂,要賣掉中國江山。那時我並未跟著他去做他的賬房,此時不便造他謠言,所以不曾知道他的細數。但是他自從回國之後,即在臨安城外,葛嶺地方,購了幾百畝地,在那裏起造花園,作為別院。就花園裏麵,起一間半閑堂,叫了捏像的匠人來,將他自己的像捏塑了一個,就同他自己一般大小,手腳都用機關裝成,舉得起,放得下,以便冬裘夏葛的同它換衣服。這偶像就供在半閑堂中,叫些歌姬,終日輪著班,對著這偶像彈絲品竹。他自己一個人享用得不夠,還要弄一個偶像來代他,這豈不是異想天開到極處了麼!他又歡喜金玉古董玩物,所以又在園裏蓋造一間多寶閣,將賄賂所得的古董東西,都羅列在閣上。天天到閣上去撫摩玩弄一回,風雨無阻。這就是他的日行公事了。其餘認真的軍務事件,倒反而一點也不在心上;非但不在心上,並且還授意滿朝文武諸臣,瞞著度宗,不叫他知道。當時賈似道威權日重,十日一朝,入朝不拜,朝中文武,哪一個不畏懼他!但聽了似道一言,比奉了聖旨還厲害;所以都幫著他去隱瞞。你想這度宗皇帝,如何不在鼓裏做夢呢!當時還有一位同知樞密院事,姓留,名夢炎。雖然是個狀元及第出身,平生卻是一無所長。幸得結識了賈似道,似道提了他一把,就頻頻升官,授了同知樞密院事。所以他寸於賈似道,總是依阿取容,沒有一件事不是稟命而行,惟命是聽。慢慢的就做了似道第一心腹人。這日似道正在多寶閣中,擺弄一個玉雕的裸體美人,隻見門上的人來報說:“留樞密來拜訪。”似道便說一聲:“請。”那門上翻身出去,不多時便引了夢炎上閣來,夢炎連忙上前打拱問好。似道在太師椅上,慢慢的半抬身說得一個“請”字。夢炎就在旁邊坐下。似道先問道:“年兄到此,不知有何見教?”夢炎欠身道:“剛才在院中接著襄陽請兵的文書,說是危在旦夕,樊城被困尤急;所以來與老先生商量。”似道道:“這文書有別人知道麼?”夢炎道:“沒有人知道。”似道道:“台諫中人呢?”夢炎道:“隻怕也不見得知道。”似道道:“這就是了,何必理他?我想,在外頭將官們自有道理,我們其實不必多管,由得他去。這也是兵法所言‘置之死地而後生’呢!不然,憑了他一紙文書,今日遣兵、明日調將,我們是要忙得飯也不能吃的了。隻是不要叫皇上得知,我們隻管樂我們的。”夢炎連忙欠身說兩個“是”字。因看見似道手中擺弄著玉美人,便笑說道:“老先生何以寵上一位假美人來了?”似道也笑道:“這是前日淮東安撫使送來的。我因為他因村施琢,頗見巧妙,所以拿來玩弄一番。”說罷,遞與夢炎觀看。夢炎連忙接過來,仔細一看。隻見這玉美人約有一尺來長,可巧翠綠的地方,雕成裙褲;其餘麵、目、手、足、腹、背等處,都是雪白的。那臉麵更雕得千嬌百媚,神情象活的一般,十分精細。看罷,雙手遞還似道,說道:“這美人好是好極了,隻可惜不是活的。”似道笑道:“年兄你又來了!真真活美人,哪裏有這種標致臉兒呢?”夢炎想了半晌,正色道:“似這般美人是有一個,隻可惜不能到手了!”似道聞言連忙問:“是哪一個?為何不能到手?”夢炎道:“這是學生的鄰居,商人葉某之女。經學生親眼見過的,生得蛾眉鳳眼,杏臉桃腮,莫說是凡人,隻怕天仙化人,也沒有這種可愛的麵貌呢!”以道涎著臉問道:“為何不能到手呢?”夢炎道:“今年正月裏選宮女;選了進去了,如何還好到手?”似道笑道:“任憑他宮裏去殿裏去,我有手段弄她出來。”夢炎搖頭道:“談何容易!”似道道:“如果蒙古人取了去,便難得到手的了。如今隻在宮裏,還有法子想。”夢炎還是搖頭說談何容易。似道即叫人傳呼擺酒,一麵叫人拿了名片去請巫太監來。不一會家童來報酒席已擺在百花亭上。似道即邀了夢炎,下了多寶閣,步至百花亭。對坐入席,兩邊歌姬排列成行的歌舞起來。酒過數巡,門上的人報巫公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