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咖啡廳位於市中心,當夏綾抵達時,發現裴子衡已經到了。
她一眼就把他認出來,幽暗的光線中,他安靜地坐在靠觀景窗的一角,手邊放著一壺紅茶,並沒有喝,隻微微側著臉望向窗外,露出沉思的神色。窗外,是鬱鬱蔥蔥的闊葉喬木和裝飾瀑布,將他襯得比平日裏更溫和些,然而,她知道,那隻是猛虎休憩時給人的錯覺。
夏綾暗自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葉星綾,”他看見她,唇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一改昨夜的瘋狂,“很高興你能來。”
可是夏綾不太高興,僅僅是在他的對麵落座,被他的視線鎖定,她就覺得背脊發麻,神經緊張。她打定主意,要速戰速決,一旦拿到那塊表,就馬上離開。
他叫來服務生,問她:“要喝點什麼?”
她掃了一眼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沒有心情去細看,隨口說:“檸……”話剛說到一半,忽然發覺,自己上輩子就很喜歡喝檸檬水,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慌亂之下匆匆改口,“一杯曼特寧咖啡,謝謝。”
服務生應下,不多時,就端了咖啡上來。
裴子衡看著她:“你是歌手,要愛惜嗓子,平時還是少喝咖啡的好。”語氣平和,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朋友隨意聊天。
夏綾平時確實不怎麼喝咖啡,原因也是像他說的那樣,為了愛惜嗓子。幾乎所有的刺激性飲料,她都不怎麼碰,這還是許多年前在他身邊養成的習慣。一轉眼,那麼漫長的時光過去了,物是人非。她思緒恍惚,低頭,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一陣苦澀的味道瞬時充滿口腔,她條件反射地放下杯子,倒吸一口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你喝不慣?”他帶著些許探究,詢問。
夏綾怎麼敢告訴他平時從來不喝曼特寧的?她點這種咖啡,不過是出於順口,這種咖啡是衛韶音的摯愛,和衛韶音相處久了,提起咖啡,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這種。平時看衛韶音喝起來都麵不改色的,她怎麼知道,居然會苦成這樣?!
她應付著裴子衡的疑問:“喝得慣,剛剛隻是忘了加糖。”
裴子衡微微一笑。
夏綾不敢與他對視,低下頭去尋找糖包,然而,就在手指即將碰觸到糖包的那一刻,卻被人搶先一步拿走。是裴子衡。
她抬頭,詫異地看他。
他低垂著眼,專心致誌地把糖包撕開,替她倒入咖啡裏。一包不夠,又撕開一包,足足加了有七八包,才堪堪停手。“嚐嚐,”他說,“味道合適麼?”
夏綾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淺嘬一口,很濃鬱的甜香,正是她喜歡的味道。
他微微眯眼看她,輕笑一下:“這麼甜的味道,真不知道你們怎麼喝得下去。”
你們?夏綾怔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他在說誰,她,還有上輩子的她。上輩子的她也怕苦,喜歡喝甜的東西,偶爾喝咖啡時,會不要命一樣往裏加許多糖。想起昨夜見他時,他身上那件毛衫的飲料汙漬,就是當年他不許她亂喝東西,和他搶糖包時潑翻了杯子。
如今,他們疏離地坐在這裏,客套如同陌生人,他再也不會不許她這、不許她那,甚至還親手撕開糖包,一包接著一包地加到她滿意的甜度。
夏綾心裏一陣陣的酸楚,很難過。
他也叫服務生送上一杯曼特寧咖啡,如她一樣加入七八包的糖,一口一口地喝。嫋嫋的熱氣升騰起來,他的眼睛隱藏在水霧中,安靜幽深,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