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他的態度那麼堅決,真奇怪,明明是他找她來的,怎麼才聊了沒多久,他就迫不及待趕人?“裴子衡……”她嗓音柔軟,不知道說什麼。
裴子衡朝她微笑:“回去吧,我的小女孩。”
明明已經是滿頭銀絲的老太太了,在他的眼裏,卻永遠是最美麗的風景。他目送著她起身,在傭人的攙扶下帶著些蹣跚離開茶室,忽然就滿頭冷汗,再也撐不住,一頭栽倒在沙發靠墊上。
他何嚐不想多留她一會?
何嚐不想與她品茗閑話,共度時光?
然而,他不能,他的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筆挺的腰板再也裝不下去。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一絲一毫的老態和病態,一點點都不可以。他是那麼要強,哪怕到了生命之火搖搖欲墜的時刻,也要在深愛的女人麵前保持無堅不摧的姿態。
她是他記憶中的小女孩。
而他,多希望能永遠是她心中強大可靠的山。
傭人走進茶室,看見他佝僂著身軀倒在沙發上,大驚失色,忙把他安頓回臥室床上,請了醫生來給他治療。醫生神色凝重,放下聽診器:“裴董,您太逞強了,這次執意像正常人一樣坐在沙發上喝茶,透支了您太多的體力,接下來的日子您需要臥床靜養,哪裏也不能去,知道嗎?”
他根本不在意醫生說了些什麼,擺擺手,趕蒼蠅一樣讓他們出去。
醫生終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微微躬著身,退下了。
裴子衡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心中空落落的,就像被人挖掉了一大塊。他想要舉起自己的手,卻沒有分毫力氣,隻好費力地彎曲了手指,讓蒼老粗糙的指尖抵住掌心。——剛剛替夏綾遞茶匙時,他的指尖不經意碰到了她的手。
多麼美好又溫存的觸感。
多麼讓人留戀。
他知道,這次相見,恐怕是兩人今生今世最後一次相見了,他終究什麼也得不到,什麼也留不住,就連指尖的那一點點含著暗香的體溫,也漸漸飄散。
裴子衡慢慢地閉上眼睛。
夜裏,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見自己年輕的時候,與她初次見麵,在那叢燦爛的鳶尾花下,他對著那個美得不像話的女孩子伸出手去——小綾,走,我帶你回家。
他夢見了那時他們的家。
第一次帶她回家時,是回的他年輕時慣常的居處——裴氏祖宅建築群中最好的一幢房子,是長房嫡係的傳承,專供曆任家住居住。
他牽著她的手,在傭人們的恭迎下走進去。
初來乍到,掌心中的小女孩有些怯生生的,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四周,見到那麼多考究的裝潢與畢恭畢敬的傭人,就連手和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悄悄地朝他身邊挨得更近了些。
“周媽,這是夏綾,”他把她介紹給傭人,“給她收拾一間房,以後她會在這裏長住。一應標準,參照裴家小姐。”
周媽有些驚奇地看了她一眼,應了,抬頭對裴子衡說:“先生,婧語小姐來了,正在二樓的小休息室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