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接觸到童瑤,感覺她和薑小姐形容的完全不同。
方箐看見她心目中那個本該是惡貫滿盈的少女正專心致誌地聽課並詳細地抄著筆記。
自己也在抄,可是由於座位靠近窗戶,窗外投射進來的天光將綠色毛玻璃的黑板照射得晃眼,方箐最近起早貪黑地幹活,視力急劇下降,迎光麵好些詞句看不清楚。
她微微眯起雙眼,側過身子,費力地猜測著老師在黑白上龍飛鳳舞畫下的字跡。
童瑤側過臉龐望了她一眼,輕聲念:“18世紀,法國政府受到財政的困擾。國王路易十六被迫召集三級會議,企圖解決財政危機問題,卻由此導致大革命的爆發。”
“誒?”方箐沒會過意來,卻見童瑤拿手指在她筆記本上虛劃了一筆,小聲說:“這裏。”
方箐趕緊拾筆記下來。
由於中途耽擱,到下課仍有些筆記沒來得及抄完,幸虧童瑤抄完了,和她念,才趕在課間把筆記弄好。
方箐心裏疑惑,問她:“我們班裏……有幾個童瑤啊?”
“啊?”童瑤嚇了一跳:“你想要幾個?”
“呃……”方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好愣愣地望著她,卻逗得童瑤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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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楓有個不成文的校規:管你家境貧富,區長市長省長,就算是中央委員的子弟呢,中午也不許出校門,所有學生一律都得在學校食堂吃飯!
幸虧南楓食堂夥食一向以色香味美而著稱,否則就憑它這麼‘王八’的校規,早就被各階層領導‘肅查’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童瑤手持飯盒,排著長長的的隊伍,擠啊擠啊,好不容易點菜打飯出來,正琢磨著在什麼地方找個位置坐下來解決掉香噴噴的飯菜,誰知四下搜尋之時,眼光恰好對上了迎麵而來的丁翊。
丁翊左邊是鍾佑璟,右邊是一名嬌俏玲瓏的女孩子,他手臂微微揚起,瀟灑地比劃著,俊逸的臉龐上神采飛揚,正與二人談笑風生。
這樣的畫麵,讓童瑤看著突然覺得雙眼火燒火燎般地疼痛。
自從上次雨中一別過後,不知是自己刻意回避著他,還是他刻意回避著自己,好幾天的功夫,兩人連麵都沒見過一次。
卻在食堂不期而遇。
童瑤捧著飯盒,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望著他,微微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嗯~上次我太激動了,真是對不起。’
或者‘哎,丁翊,打飯呐,一起坐吧。’
她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音調,丁翊已經視若無睹地從她身邊晃了過去。
童瑤立在原地,登時呆若木雞。
已經……不需要了。
虛偽的措辭,或者微笑,什麼都不需要了。
身體裏仿佛被某種尖銳的物體狠狠地劃出一道長長的、血淋淋的傷痕。
童瑤捧著飯盒的雙手輕微地顫抖起來。
胃,又開始隱隱抽搐。
童瑤自幼胃就不好,偏偏她本身隨意散漫慣了的性格,從來沒有攜帶胃藥的習慣,每次胃疼起來都跟掉進十八層地獄一般,折磨得她要死要活。
小時候,每次都是丁翊跟在身後,隨時隨地替她攜帶著胃藥和……巧克力味的酸奶。
她這人還特毛病,胃藥一定要就著酸奶才肯吃,酸奶還一定要是巧克力味道的……從小養成的劣根性了,到長大了想改都改不過來。
小時候特愛犯,長大已經好很多了,也不知是否剛才被他氣的,這回突然隱隱作痛起來。
童瑤下意識地騰出隻手,用力地貼在胃上。
她看見林翔占了一方桌子,正向她招手。
她勉為其難地扯出一抹微笑,走過去。
丁翊若無其事地和身旁的兩人聊天,他說著,笑著,突然忘記下半句話,愣愣地停下來,回頭望了童瑤一眼。
童瑤一手端著飯盒,一手有意無意地按在胃部。
丁翊自然下垂的左手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臉上一下子陰沉下來,他將飯盒遞給鍾佑璟,說:“幫我拿著,我出去一下,一會回來。”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跑出去了。
“哎,丁翊——”旁邊的女孩子急了,伸手去拉,沒拉住,她跺著腳,問鍾佑璟:“他這是什麼意思嘛!”
鍾佑璟瞪大雙眼,看了看丁翊消失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在林翔對桌坐下來的童瑤,好一會,才意味深長地勸導旁邊嬌美俏麗的女孩子:“我看你呐……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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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很疼!
很疼很疼……好像翻江倒海一般,被什麼東西粗魯地、發泄似的來回攪拌著,越來越疼。
童瑤麵前放著盒飯,卻一口也吞不下去。
她半趴在餐桌上,麵色泛青,不住地咬著下唇,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