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聽說是一個記者的幾句話引起的。聽典獄長說在死囚牢裏的那一個多月時間裏,趙家瑞表現很不一般,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強,不像別的囚犯那樣又哭又鬧還尋死覓活,他卻很坦然,還每天都堅持鍛煉身體,見人就笑著打招呼。根本就不像一個死囚。但是這些表麵上的平靜卻在最後一天都被打破了。”老人慢悠悠地說道。
“打破?”
老人點點頭,苦笑:“有個記者,從他入獄開始就一直跟著他采訪,幾乎每天都去找他,談了很多很多。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有人反對記者介入的,因為趙家瑞雖然說對自己幹的那些事都承認了,但是卻並沒有說出十二條人命案中最後剩下的那一具屍體的下落,以及自己的詳細作案過程,反而是一副——‘趕緊處死我吧’的樣子。他們走訪過很多當事人,都沒有辦法……“
“直到後來,有人提出說讓記者介入,我們注意監聽,因為有些人麵對警察有很好的心理素質,但是麵對局外人,或許就不會那麼警惕性高了,結果呢,還是一無所獲。他什麼都沒說。”因為肉體上難以抑製的疼痛,老法醫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是他的臉上卻依舊掛著平淡的笑容。
“趙家瑞有個軟肋,就是他有孩子。據說這個記者最後就是拋出了這張王牌,才徹底摘下了趙家瑞這個殺人狂淡定從容的麵具的。我在處決現場等他的時候,他是被人像麻袋一樣拖進來的,”說到這兒,卓佳欣突然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章桐,“我想,這個孩子應該是他最想保護的人了吧。在臨死前,這家夥總算還有那麼一丁點的人性!”
章桐的眼前浮現出了李曉偉痛苦的眼神,不由得長歎一聲:“是啊,在那個時候,父親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擁有一個殺人犯的父親,孩子肯定也會遇到更讓人難以想象的糟糕局麵。”
“孩子,說實在話,你有沒有考慮過殺人基因的遺傳?”老人話鋒一轉。
章桐愣住了:“不會,肯定不會!人與人是不同的個體,所接受的環境教育都是不一樣的,父親是連環殺人惡魔,並不一定表明孩子就是……”越說,章桐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言語越變得那麼軟弱無力。她不得不把目光轉向了窗口的那盆蘭花。這盆蘭花似乎是整個房間中唯一帶有一點色彩的東西了。
老人擺擺手,輕歎一聲:“不要那麼絕對,很多東西我們還是無法了解的。我還沒糊塗到那個地步。孩子,基因遺傳離不開顯性和隱性,顯性基因所體現的就是人的長相,隱性基因就是人的生活習慣、舉止和認知方法。你和你父親有著幾乎一樣的五官特征,臉部結構也很相似,還有一點,你知道嗎?你不服輸的個性,和你有時候說話的樣子,真的是你父親的翻版……這些,你又怎麼解釋?我想,在你內心深處,肯定也有過相同的質疑吧,我說的對嗎?”
章桐無奈地低下了頭,喃喃自語:“沒錯,卓叔叔,而且我認識這個孩子,趙家瑞的兒子。不過他現在是一個心理醫生,人還不錯的。我實在難以接受把他和殺人狂父親聯係在一起。所以我很矛盾。”
“你和你父親一樣……都太善良了……”老人默默地閉上了雙眼,“說起那家夥,真可惜,走得太早了。”
屋外刮起了風,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虛掩著的窗戶被一陣風吹開,用力撞擊牆角,發出了刺耳的劈啪聲。
章桐站起身,走到窗前準備關窗,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關上窗戶後轉身看著老法醫:“卓叔叔,你剛才說是趙家瑞殺了十二個人,對嗎?”
老人點點頭。
“卓叔叔,我記得應該是十一具,卷宗上寫著十一具,我反複查看過的,找到的準確數字是十具半,還有一個死者的剩下軀體沒有找到,所以下葬的時候隻有頭顱。你為什麼說是十二個人呢?”章桐皺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