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警察的意外出現,丁阿妹隻是微微顰眉,卻並沒有多說什麼,似乎眼前的這一切都是注定要發生的一般。她隻是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那把木頭椅子,嘴裏咕噥了一句:“坐吧。”便轉身向後麵的房間走去了。在那個方向,隱約傳來了老人異樣的咳嗽聲。
外屋算作是客廳和廚房的結合,並不大,五平方米的樣子,屋角堆著一個煤球爐,上麵的藥罐在不停地突突著,房間裏為此而充斥著一股刺鼻的中藥味,陰暗潮濕的牆上斑駁得就像垂暮老人的臉。直到坐下的時候,李曉偉這才意識到自己屁股底下的這張木頭椅子是整個房間裏唯一能夠看得上眼的完整的家具了。順著南牆根底下擺著兩張缺胳膊少腿的小板凳,和一張幾乎快散架的木頭桌,為了能安安穩穩地坐下,歐陽力不得不重新返回室外,搬來了幾塊破磚墊著才算了事。
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就一個字——慘。
聯想起資料上的那些介紹,薑宇感到很奇怪,便壓低嗓門對李曉偉耳語:“李老師,美尼爾氏綜合征是很難治的病嗎?家裏怎麼窮成這樣?”
李曉偉皺眉:“那病雖然目前無法治愈,但是比起癌症了啥的來說,還是花費不會太多的,除去日常護理的話,就是長期服藥罷了。”
“那他們家怎麼這麼窮?”
薑宇話音未落,丁阿妹佝僂的身形便出現在了後門邊上。她似乎遲疑了幾秒鍾,隨後便果斷地走了進來,隨手把一個搪瓷杯放在桌子上。李曉偉剛要站起身,老人卻擺了擺手,隨即就變戲法似地彎腰從桌子底下抽出了一張折疊小馬紮,打開後在煤球爐邊坐了下來。整個屋子裏,隻有那個角落是略微能感到一些暖意的。
“條件比較簡陋,你們遠道而來,招待不周,真是抱歉了。”老人喃喃地說道,雙手籠在袖筒裏,眼皮始終都耷拉著。
歐陽力清清嗓子:“丁阿姨,我們是安平來的。我們……”
話還沒說完,就被老人用低沉的嗓音打斷了:“我知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我也知道你們為什麼而來,李晴已經離開家很多年了,我們早就斷了聯係,對她的事情我一無所知也不感興趣。她是成年人,作為父母,我們已經盡到了撫養的義務,所以現在,她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火苗不斷地竄出藥罐的底部,在爐子邊發出了劈啪的火星,老人的話卻冰冷得像石頭一樣:“至於說屍體,我們沒有錢給她火化下葬,隨便你們警察怎麼去安排吧,需要簽署什麼捐獻聲明的話,盡管拿給我簽就是。”
“你……丁阿姨,難道說你對你女兒的死,還有你外孫女的死,一點都不想知道其中的具體情況嗎?”歐陽力感到不可思議,他順勢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麵的李曉偉,後者卻始終都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盯著丁老太發呆。
“我早就知道了,昨天下午陪老頭子去醫院掛水的時候,看到新聞了。”丁阿妹平靜地就像在說夢話一樣。
歐陽力剛想繼續追問下去,李曉偉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站起了身:“丁阿姨,那就這樣吧,我們先告辭了,局裏還有些事。您多保重,如果想談談的話,請隨時給我打電話。”說著,他從兜裏摸出了一張名片,順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後用目光示意歐陽力趕緊離開。
歐陽力是極不情願地,但是他也很清楚再這麼坐下去的話,猶如鐵桶一般的老人嘴裏是再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的,便悻悻然地尾隨著李曉偉走出了小屋。
沉重的木門栓發出了一聲哢噠,腳步聲很快就被屋外的風雪吞沒了。火苗依舊在爐子邊閃爍,老人卻像被凝固了一般,半晌,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了不滿皺紋的臉頰,她這才長歎一聲,從小馬紮上站了起來,默默地走到窗邊,透過髒兮兮的玻璃窗看著屋外漫天的風雪。
她終於無聲地哭了,嘴裏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帶上倩倩?……你該下地獄你知道嗎?你太狠心了!……”
回安平的路上,李曉偉堅決要求順路去轄區的街道辦事處走一趟。
“李老師,都到這地步了,你也該透露點啥情況了吧?”歐陽力邊說邊伸了個懶腰,使勁揉了揉揉眼睛,“別忘了我們可是聯合工作。”
李曉偉微微一笑:“歐陽探長,我認為丁老太太是絕對不會願意告訴你,有關當年她女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
“為什麼?”
“因為她是一個很好強的女人。”李曉偉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如果沒有她的話,這個家,早就已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