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狂躁的殺戮結束之後，慢慢覆蓋在每一個人心頭的，將會是史無前例的後怕和恐懼。
橫貫臨撫城的鳳水帶著粘稠的血液滾滾南流，化成了一道血色長河，臨撫城內的第一場雪斷斷續續地下了許久，雪片落到鳳水之上，便被散著熱氣的血水吹散了，四方城裏，白花花的一片，隻有鳳水仍舊是觸目驚心的血紅。
流血和殺戮，都不是最重要的。
當蕭舲騎上戰馬，重新走上臨撫城內的每一條小巷街道，目之所及處，民生和經濟近乎癱瘓，所有的房屋都被劈開，糧食灑滿了長街，康國人準備越冬取暖的火炭被丟進鳳水裏，再也點不燃了。
最後一個人質，是由譚皓歌親手斬殺的守軍將領，伴隨著大刀一同落下的，還有夕陽掛在西山上的最後一抹餘暉。
百姓和士兵們忽然全身一軟，武器“當啷啷”地掉落在地上，七歲的小女孩兒小玉，忽然間閉上雙眼，冷風呼嘯，自己一雙破舊的布鞋被鮮血浸透，小玉瘦小的身子在寒風裏瑟瑟發抖，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毫無血色，眼巴巴地望著城樓之上的譚皓歌，看著他，好像就能看見救贖一般。
高高的城樓上，譚皓歌背對著希望，神色眼色，高舉宣國大旗：“戰士們！宣國沒有亡！安興山以南的大批父老鄉親，他們還等著我們，今日首戰告捷，我譚皓歌在此宣告，向北征戰！回歸宣國！”
“殿下萬歲！殿下萬歲！”
城中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當中。人人揮舞著雙臂，享受著自由的空氣，
小玉再一次睜開雙眼，那血光的紅色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屬於七歲孩童的膽怯和驚慌，發直充愣的雙眼木訥地望著四下，聽到譚皓歌的聲音，她和眾人一樣，抬起頭來，透過眼前一麵朦朧的血色，伸出肮髒的小手，那上麵遍布著恐怖的血痕。
忽然，她開始在人群中哭喊，衝撞著，叫著自己的爹娘，悔恨的氣氛瞬間傳遍了整座城池，滿身血腥的百姓隨意坐在血染大地的角落，有的在抽泣，有的在哭號。
蕭舲走進奔走的人群裏，她安靜得仿佛是一個置身之外的仙子，百姓在身側哭號奔走，她卻無動於衷，直到小玉跌跌撞撞被一具屍體絆倒，整個人跌入一片血泊之中，趴在了她的身前，蕭舲半蹲下去，扶起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小人兒。
孩子哭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殺了人，慢慢站起來看著自己雙手上仿佛一雙紅色手套般的血漬，小玉砰然跪倒在地上，近乎瘋狂地喊著：“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蕭舲一把將女孩抱在懷裏，女孩神誌不清地開始掙紮，口中開始前言不搭後語：“血……好燙，娘，爹，我做錯了……血好多……”
“不怕孩子，不怕……”蕭舲雙手抱緊小玉的肩膀，小玉在她的懷裏畏縮起來，眼中俱是驚恐，蕭舲咬著下唇，眼淚劈裏啪啦地落在小玉的身上，聲音顫抖著：“你沒有做錯事情……”
肩上忽然有一支手掌輕輕搭在自己的肩頭，蕭舲眼睛水蒙蒙地望過去，譚皓歌正沉默地望著她，還有她懷裏瑟瑟發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