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十四年,當紅底黑鷹的大旗又一次高高飄揚在門和關的城樓之巔,那些在康國鐵騎鎮壓下的百姓們,齊刷刷地站在城下,遙望著翻飛的大旗仿佛一雙翱翔天際的羽翼,從這個曆史性的時刻開始,他們慢慢地擦拭掉了眼角的濕潤,跪在地上,額頭觸碰到最深沉的土地,縱使莽原飛雪,即便足下冰涼,那火熱的赤誠仍舊在每個人的心頭熊熊燃燒著。
所有人都昂起頭,低聲吟唱起古老的歌謠。
那一天,新生的政權在玄滄大陸的最東邊冉冉升起,百姓們歡呼,士兵們高唱,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可以有逆轉的這一刻,同時他們也並不知曉,今日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將會給這片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土地帶來新一輪的突變。
大典之後,人群逐漸散去,走下安興山之巔,耳邊的空氣慢慢變得溫暖,山頭凜冽的寒風也吹向了更遠的遠方,少年黃袍加身的輪廓在蕭舲的瞳孔之中慢慢放大,直到少年的手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傳來厚重而堅實的溫暖,仿佛在這個掌心的護佑下,從此以往,便再無憂愁。
凜冽的山風將五月初夏的氣息吹得蕩然無存,寒風之下,剛剛生出新芽的樹枝東倒西歪,卻還是頑強地恢複了原貌,譚皓歌拉住蕭舲的手,坐在山腳下的巨石上,笑著問道:“冷嗎?”
蕭舲搖搖頭:“最冷的時候,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譚皓歌側過臉來,日光穿過樹影照射在他的臉上,投下斑斑駁駁的的光點,光線有些刺眼,譚皓歌靜靜地閉上了雙眼,嘴角是輕飄飄的笑意,恍惚間,蕭舲好像看到了椰子樹下,咬著樹枝憨憨而睡的少年,好像看到了海上小島裏,那個活潑跳躍的少年,一切似乎都沒變,蕭舲問道:“大典剛剛結束,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辦呢,要不,還是回去吧。”
“等一下,”譚皓歌的嘴角向上輕輕一挑,仿佛是帶起了一層薄薄的光暈,手中卻莫名地攥了一下,“陪我在這裏坐一會兒好嗎?”
“我……”蕭舲怔怔地看著沉浸在樹影光點之中的少年,默默地點了點頭,另一隻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好。”
感覺身邊的人長舒了一口氣,蕭舲轉過頭來,望著譚皓歌慢慢睜開的雙眼,聽著他淡然的語氣:“半年多的時間裏,東征西討,南征北戰,你我大多數都是在不同的戰場上,你不在,我總感覺坐立不安,現在,一切終於過去了,你也能安穩地坐在我的身邊了,陪我好好看一看,這是咱們共同的家鄉。”
蕭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嫋嫋的炊煙重新升上了天空,山腳下,隱約聽得見牛羊的沉悶低鳴,還有放牛娃清亮的笛聲,十四年了,這些人提心吊膽地苟活著,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如果阿爸和長姐也在,該有多好……”下意識地,蕭舲將頭慢慢向右,靠向了譚皓歌堅實的臂膀上,她並未察覺這個動作有什麼不妥,隻是忽然感覺有些累了,而譚皓歌的身體稍稍僵硬了一下,聽著耳畔輕微平緩的呼吸聲,那顆猛烈跳動的心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