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風雨肆虐,殿中燭影搖晃,譚皓歌靜靜地坐在桌案之後,聽著夏正德將那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娓娓道來,他想努力記起那些點點的溫暖,可是耳邊卻是揮之不去的隆隆戰鼓,還有郜南驚叫的聲音。他聽到大火之中,百姓們因無處逃避而發出絕望的呼喊悲嚎,聽到戰士們舉著武器衝進箭雨和鐵騎之中廝殺。過去太美好,以至於鮮血蜿蜒到自己的腳下,仍然難以相信美好已經破滅。
“我沒有想到,這一去,就是永別。”夏正德側過身子,目光正對著譚皓歌:“那一年,我從宣國使者的口中,聽到了你出生的消息,真心為你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擔心著你日後的每一步路。”
嫡長子譚皓歌的降生,給宣國帶來了一片歡騰,這意味著,顯明仁德的國主有了繼任者,而每一個百姓都由衷地將希望和囑咐寄托於這個繈褓之中的嬰兒,然而夏正德卻敏銳地發現了,長子譚皓良,那隱隱崛起的野心。
“沒有人會甘願臣服,你我尚且做不到,譚皓良更加做不到。”夏正德慢慢走進,聲音有些滄桑,同時還帶著父輩的懇切:“隻是他不相信,他這一生溫暖純良,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險惡的人心,他就像是永遠活在一個溫室之中的人,沒有見過雨雪狂風,我很慶幸,自己能夠為他阻擋這外界的陰暗,但是我護不住他一世……”
彼時,韋和通仗著祖輩的根基在朝中發展著自己的勢力,隻身一人從宣國而來的夏正德在他的麵前顯得勢單力薄。麵對著人口和商貿不斷湧入宣國的情況,監理國事的太後早就對宣國動起了歹意,但苦於師出無名,韋和通便適時提出了聯合康國的策略。
“你說,當年提出出師征討宣國的,其實是韋和通?”譚皓歌麵色慘白,“他一個開國郡公,身居高位,忝居朝堂數十年,舉家尊榮富貴,去勾結外族,究竟於他有什麼好處!”
夏正德搖搖頭:“說到底,你還是不懂,當年無論是出身於奴隸營的幼童,還是世家大族的貴公子,無一不對政策清明的宣國報著向往之情,權力易得,民心難測……”
隨後的事情,就慢慢進入了譚皓歌有生以來的記憶當中,譚皓良那忽然變得猙獰的麵孔,皇宮內燃起的熊熊火光,桓安城裏的每一滴鮮血,都仿佛滴在了夏正德的心頭,他縮在新府裏大哭,直到桓安城破的消息傳入寧陽,夏正德固守半生的執念就此崩塌。
“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詆毀他。”夏正德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當中擠出來的:“他是這世上最好的君主,你們都不會了解,當他下詔宣布廢除奴隸製度的那一天開始,有多少滿頭白發的老人匍匐在生平第一次擁有的土地上放聲大哭,那時候,宣國是整片大陸上唯一個樂土,我不允許有人,肆意毀滅這最後一次美好!”
夏正德越說越激動,那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一條一條地暴起,譚皓歌甚至覺得他有些恐怖,因為他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敲打在自己心頭的一擊擊重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