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在萬裏之外的金阜古城外,低矮的蒼慶山下,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一支隊伍,每個人的手中高舉著火把,仿佛將天邊還沒有燃盡的火燒雲接續了過來,於萬裏荒原上營造出一片火光通明。
半年之內,丟失了宣國所有的土地,長老院的眾人早已經難以憤怒到了極點,眼看夏季將過,沒了土地的康國長老們,便不得不將收入的重擔壓在了奴隸和牧民身上,苛捐雜稅驟然增加,康國境內矛盾一觸即發。
好在拓拔煌源及時應允了外戰的計劃,這讓長老院的大臣們有了轉移矛盾的理由。於是在蒼慶山之下,無數的火把彙集成一大片火紅,行軍的鼓聲敲擊著天際的火燒雲,曠野上不斷前行的隊伍,發出武器撞擊所特有的沉悶聲響。
拓拔洪和站在高崗上,沙漠裏幹燥的風吹在他剛毅的臉龐上,他不懼怕戰爭,但是那張風霜劃過的臉上,卻帶著擔憂的痕跡,拓拔洪和將手按在彎刀上,回首看著自己的軍隊緊緊跟在身後,好似火紅色的巨龍,一旦揮師南下,必然卷起滔天的巨浪。夕陽的背陰之中,他轉過頭對玲瓏說:“無論如何,請照顧好他。”
玲瓏躬身行禮,目送大軍遠去,轉身走回王帳,腳步輕緩似乎怕是驚擾到拓拔煌源的休息,但是當她撩開紗簾,卻忽然驚呼:“陛下……陛下您怎麼起來了……”
比起緊張的前行軍隊,王帳之中要顯得安靜得多,隻有玲瓏走上前去,扶住拓拔煌源的身體,這才讓這位瘦弱的國主勉強能夠扶著屏風站立起來。隻不過,戰爭的號角聲已經彌漫了整個金阜,即便是在深帳之中的拓拔煌源也能清晰地聽見,當拓拔煌源抬起頭看向玲瓏,婢女的目光雖然極力抑製著,但被長長睫毛遮蓋下的眼底伸出還是流露出了些許的不安。
“大軍……出發了嗎?”慘白的十指扣在桌案之上,拓拔煌源第一次仰起頭,努力看向王帳正中心頂端的那一片暗夜,玲瓏默然頓首,拓拔煌源的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笑意:“此戰告捷,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幾百年了,終於能夠……”
虛弱的話語聲中,拓拔煌源仿佛被注入了強勁的力量,他輕輕推開玲瓏的攙扶,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一麵困住了他許多年的紗簾,帳外是酷熱的沙漠微風,他忽然覺得,自己此生能夠再一次吹一吹這微風,已是幸甚。
“陛下……”大夫提著藥箱老遠跑來,見到拓拔煌源站在王帳門口,趕緊奔過去,對玲瓏慍怒地質問:“老夫不是囑咐過你,不可以讓陛下吹風!”
玲瓏慌忙跪地,拓拔煌源卻笑了笑,對大夫擺擺手:“不要怪罪他,宇文大人,這是孤堅持的……”
宇文大夫扶著拓拔煌源走進帳內,例行的診脈複查之後,宇文老人麵色暫緩,說:“還是大陸的草藥更加有效些,雖然並沒有出現惡化的狀況,但是陛下還是要靜心休養為上……”
“宇文大人……”拓拔煌源忽然間對著宇文忠輕輕笑了一下,這個表情讓人實在難以將曾經那個同時擁有鐵血手腕和狠辣計謀的陰沉國主相提並論,他笑得像一個孩子,似乎在向宇文忠撒嬌一般:“您在我身邊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