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原露將剛剛送到嘴邊的一口熱湯吐出來,看不見什麼油水的湯汁打濕了身前的錦緞,銀柳見此情景,都快要哭出來了。
“娘娘……”靜嬤嬤還想再勸,可是嵇原露卻搖了搖頭:“你們不必勸了……”
露思宮內,一片寂靜無聲,半晌之後,銀柳的淚滴悄悄打濕了身前的衣襟,嵇原露看著她,努力讓自己已經有些發幹的雙唇遷出一個弧度來:“傻丫頭,哭什麼呢?”
銀柳抽抽搭搭:“奴婢……奴婢是為娘娘不值啊……”
靜嬤嬤狠狠地瞪了一下銀柳,但是嵇原露卻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血色來,她溫柔地望著銀柳和靜嬤嬤,用力地呼吸了兩下,然後說道:“我都知道了,你們瞞著我……”
一個人遠離故國南遷至此,嵇原露早就把銀柳和靜嬤嬤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在兩人麵前,從不自稱“本宮”,而兩人看著嵇原露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的容顏,心中的悲苦也是難以言表的。
“娘娘,都是老奴的錯,”靜嬤嬤掏出繡帕擦拭著眼角:“當年烏珞……”
“嬤嬤不必說了……”嵇原露向後仰去,靠在床頭上,慢慢閉上雙眼:“我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她閉上眼睛,記憶之中滿是故鄉紛飛的大雪。
“我不該假扮成她的樣子,我不該學那種吹奏的樂曲,北境女子擅長是騎射弓箭,是與風雪抗衡的武學,隻是這麼多年來,我遺失了自己……”
後殿內,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嵇原露睜開雙眼,手指艱難地指向哭聲的來源。銀柳趕緊衝向後殿,將哭鬧不止的小皇子抱出來,隻是任憑奶娘等人怎麼哄,都難以止住啼哭。
“讓我抱抱他。”
靜嬤嬤將小皇子抱到嵇原露的懷裏,她這才發現,原本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雙手手臂卻已經好似幹瘦的枯柴一般。
而哭鬧不止的小皇子在一觸及到母妃的身體時,便改成了抽泣。
“和陛下長得真像。”嵇原露將小皇子的額頭慢慢靠近自己的眉心,嬰兒絲滑的皮膚讓她感覺到一絲舒爽,“禮部的名單已經遞交上去了吧?陛下怎麼還不選一個好聽的名字呢?”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嵇原露喃喃道。
安靜的小皇子很快便恢複了可人的模樣,奶娘抱走的那一刻,嵇原露戀戀不舍地拽住了小皇子繈褓的一角:“沒有正名,你的小名,就叫原兒吧。”
原,同圓,在過往漫長的半生裏,嵇原露從未體驗過所謂的團圓。
日落時分,忙碌的譚皓歌在禮部的名單裏草草地勾勒了一筆,算是給禮部一個回應,得了令的禮部侍郎興衝衝地奔向露思宮,卻在剛剛邁入露思宮門檻的瞬間,聽見了銀柳哭天搶地的呼喊聲:“娘娘!”
那一刻,飛雪肆虐在幽幽深宮之中,與烏珞王城之中的落雪,甚是相似。
按說貴妃身逝,縱使不能以中宮之禮入葬,也不能是這般草草了事,喪鍾敲響了四聲之後,銀柳將哭鬧的小皇子抱到譚皓歌的麵前,那尚不知死亡是何物的嬰兒,伸出一隻手,握住了譚皓歌的拇指,那一瞬間,譚皓歌覺得臉頰上有液體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