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紛亂(十九)(1 / 3)

。。。。。。天地之間仿佛隻有如水聲般輕緩的琴音,已經放下手中活環酒杯的妙姐兒纖細的手指輕撫著膝上的手爐,感受到那絲絲暖意;另一隻手上是雪白的絲帕,擦拭自己紅菱一樣的唇角。

然後在這如泣如訴的琴音中輕輕喊一聲:“表哥,”不用去看身邊必然是眾人愛慕或是羨慕的眼光,表哥一時興起寫貼子邀請親戚們,比如三位姑奶奶蟬雲,寶雲,綠雲家,還是妙姐兒坐在一旁讓朱宣添上文錦與書錦家裏。

這一聲嬌柔輕輕的“表哥”在這琴音中象是要被淹沒才是,偏偏半低著頭在撫琴的朱宣他聽到了,黑亮而又睿智的眼眸有時是漠然似乎周圍事都不放在其中;有時是在聳起的濃眉下冷峻嚴厲,這一會兒抬起眼眸微帶笑意,也低低在琴音中回上一聲:“噯。”

又換了姿勢,一隻手肘柱在眼前放瑤琴的小桌子上的妙姐兒紅暈一點兒一點兒緋紅到麵龐,在朱宣微含笑意的眼眸中不覺半垂下頭來,然後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又低低喊一聲:“表哥。”然後是調皮俏皮對著自己膝上手爐上插的那一小枝梅花隻是微笑。

耳中隻是泉水一樣潺潺,明月一樣高潔,輕風一樣幽冷琴音,全然聽不到別人的聲音,可是別人的眼光卻還是可以感受到投在自己和朱宣身上。妙姐兒滿足而又幽幽地歎上一口氣,去捉表哥的奸情這件事情上,我贏了。

沒有走出房門來,不管後來再怎麼尋事情發落我身邊的人,也是表哥輸上一籌。真心並沒有拚個輸贏的妙姐兒在緊急最後的那一會兒,克製住自己想去進去的衝動,其實隻有幾步之隔,不是不想進去看一看表哥在秋夫人的睡房裏是什麼樣子,哪怕看看他坐在哪裏也好。。。。。。

是窗下榻上還是懶洋洋睡在床上,好奇心都到了嗓子眼兒,沈王妃毅然還是順著秋夫人的話走出來,如果再繼續多坐一會兒,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下子衝進去。。。。。。

朱宣在那一聲琴音中聽到妙姐兒喊一聲“表哥”以後,一直微笑看著妙姐兒,一頭花翠的小腦袋,白得近乎於青色的纖細手腕,這丫頭怎麼就是喂不胖一點兒呢?再喊上一聲“表哥”聽一聽。。。。。。

夫妻倆個人在琴音中互相對坐微笑,就是亭下眾人也可以感受到他們無聲地在傾訴什麼,王爺琴聲悠揚動聽,這位年紀小小的沈王妃今天晚上又大大的出上一次風頭。

餘音猶在冬夜中繞繞不絕時,上到小亭子後解去紅色披風的妙姐兒亭亭站立起來,麵帶嬌羞垂下頭雙手捧起一個龍耳青玉杯,這才羞答答送到朱宣麵前去:“表哥請。”北風卷起梅香,卷起她鵝黃錦裙的一角,腰帶上一個雙環白玉環發出“叮”地一聲。

伸手接過龍耳青玉杯,朱宣麵上滿是微笑看著麵前又垂首的妙姐兒,柔聲道:“咱們也下去玩一會兒去。”

亭下眾人看著王爺一手執杯,先步出小亭,然後回身伸出自己另一隻手,握住沈王妃的小手帶著她走下來,往人群中走來。

還沉浸在自己羞怯怯思緒中的妙姐兒麵上暈紅跟在朱宣身後,低頭再走上幾步,看到袍角和鞋子過來,然後就是一片頌揚聲:“王爺好琴技,”再後來就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低了頭的妙姐兒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偏偏與人正在寒暄的朱宣又聽到了,象是他今天晚上耳朵就伸長在妙姐兒小嘴兒前麵。

手上微微用力,把跟在自己身後側的妙姐兒拉到身邊來,笑著伏下身子問她:“妙姐兒覺得怎麼樣呢?”臉上滿是促狹的表情,笑意盎然的眼眸對上妙姐兒,看著她又紅了臉。

不勝羞澀的沈玉妙微抬起眼眸看到身邊一圈人都如自己想象中一樣羨慕嫉妒的看著自己,那當然也有嫉妒和眼紅,那是幾位不請自來的夫人們,秋夫人,花夫人。。。。。。還有別的夫人們,別人能來,當然不能趕走她們。

端端正正的對朱宣行了一個禮,沈玉妙低聲回朱宣的話:“多謝表哥。。。。。。撫琴。”朱宣立即笑了一聲,妙姐兒這句話比“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還要中聽的多,朱宣一下子就很高興。

毫不避諱眼前一圈人的朱宣愛憐萬分地鬆開拉著妙姐兒小手的手,撫在她仍是瘦削的肩頭上,當著眾人說了一句:“這樣的冷天,要好好保養身子才是。”沈玉妙這一次是紅到脖子梢,低下臉隻看著自己的羊皮小靴子尖,才輕聲答應一聲:“是。”

朱宣把手中酒一飲而盡,對幾位幕僚道:“明兒無詩的,好好罰他。”然後回身從丫頭們身中接過妙姐兒的披風,給她披在身上,才重新攜著妙姐兒道:“咱們那邊再去走走。”

清朗的月夜此時也變得有幾分朦朧,沈玉妙依偎在朱宣身邊,過了一會兒這身邊的熱鬧聲音渲染到她,朱宣隻是含笑聽著妙姐兒脆生生的聲音在冬夜中流淌,不時伸出手去拂拭她腮邊被風吹起的亂發,一麵很是配合:“哦,原來是這樣的。”再不就是“表哥居然也不知道,妙姐兒真是聰明。”

兩個人在雪夜中的身影慢慢往二門以內走去,衛夫人和沈居安這個時候才到,徐從安含笑迎上來道:“夫人高才,來領詩韻去,雖然你沒有聽到王爺撫琴,可是這詩嘛,也是要做出來的。”

衛夫人不經意地看著二門內快要不見的身影,還是笑著說上一句:“請了我們來,主人哪裏去了。”身旁站著拉著沈經南的沈居安以為衛夫人是真心話,忙笑道:“妙姐兒現在管家,讓她早早睡覺去吧。咱們又不是客人,有吃有喝的自己拿。”

衛夫人剛笑上一聲道:“我也是隨便計較一下。”沈經南從高幾上取兩杯酒送過來:“母親給,姐姐不在,我替她招待。”衛夫人不能不再笑一聲:“哦,你替她招待嗎?這也好的很。”

徐從安把詩韻拿過來給衛夫人看,沈經南突然高興地又說道:“世子和毅將軍來了,母親,主人來了。”衛夫人輕脆的笑聲響了起來,我哪裏是計較沒有主人。看看雪夜裏高挑的燈籠下,是鍾林將軍依然死板板的麵孔,身邊走著兩個小王爺。衛夫人輕呷一口酒,笑容可掬地想道:這主人,會撫琴嗎?

會撫琴的那一對主人此時漫步往房裏走,山石嶙峋怪兀突出,暗林風動有若藏獸。。。。。。都被沈玉妙拿過來說上一通,不知不覺走到自己院門口,這才訝然了:“呀,我們都回來了。”

看著朱宣,拉著他的手輕輕搖上幾下,今天晚上多開心,這就要回去了嗎?朱宣依然含笑道:“就在家裏眼前,明兒晚上高興再出來玩。”看著妙姐兒還是要嘟高一下嘴,這才一起進來,小廚房裏熱氣騰騰,人都還候著呢。

“你還要吃東西嗎?”朱宣看看小廚房再來問妙姐兒,妙姐兒搖搖頭道:“我是不吃的,表哥要是餓了,我陪著你。”朱宣笑道:“剛才又被徐從安灌了幾杯酒,表哥也不想吃。”對迎出來的杜媽媽道:“有現成的吃的,拿出來你們吃了吧。”

直到走進房裏,看到錦榻上的那本史記,沈玉妙才又看著朱宣輕輕一笑,難怪表哥讓現在就回來,這裏還有功課。今晚柔情在心中百結,“表哥,”妙姐兒又貼著朱宣,看看那書,再看看朱宣,嬌滴滴地道:“我要到床上去看。”

“好。”一下子就想象得到場景的朱宣笑了一聲道:“讓丫頭們打水來。”一時梳洗過了,朱宣先去床上歪著,鏡台間卸下妝束釵環的妙姐兒重新換上一件淡淡綠色的寢衣,衣襟上係好自己的同心結,抱著書笑嘻嘻過來了。

朱宣隻是笑看著小丫頭又要開始調皮淘氣了,上了床先把書放在喜鵲登枝的枕頭上,然後在自己懷裏躺好並且換上幾次姿勢,覺得舒服以後,才拿起枕頭上的書遞過來,亮晶晶的眼眸裏滿是希冀:“表哥先給講講,要是你累了,我再自己看。”不是亦父亦兄亦先生嘛。

接過書的朱宣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子尖去戳妙姐兒的小臉蛋兒,同時笑道:“妙姐兒,你總是要尊重一下先生吧。”是幾時西席淪落到這種地步,學生是閉著眼睛選一個舒服的睡姿聽課,朱宣失笑道:“你可不許睡。”

“表哥放心,”妙姐兒往外看看,自己手裏拿著書過來,房裏的燭火還是通明,並沒有熄去大燈,光線足夠好,自己怎麼會睡得著。一隻手撫著自己衣襟上的同心結,再把眼睛閉上,長長的眼睫在臉上突閃幾下,才道:“我不睡,表哥你說吧。”

曆朝曆代,曆次變法,無一不是農耕,鹽鐵等與民生最息息相關的事情。商殃也好,桑弘羊也好,農田、水利與賦役一直是大臣們為朝廷斂財的重要手段。

沈玉妙沒有睡著,事實上聽完了反而更精神了:“表哥,如果那鹽什麼的都歸我們自己來管,是不是會出息很大?”晉王殿下折騰來去的事情都是為了錢,不過人人都一樣。

朱宣把書放下來,人是在沉思:“官鹽開采量年年忽高忽低,官鐵打造的農具大而無當,使用年限短,釀私酒有暴利,引起糧價也跟著上去。如果歸我們自己管當然是好,但是私鹽私酒私鐵仍然是存在。就象是那銅礦上,再殺人也還有人偷運銅錠出去。人為財死。”

“可是,架空鹽官又是怎麼說?”沈玉妙覺得很是驚奇,居然還能架空鹽官。朱宣淡然:“鹽稅歸朝廷,當然大家就不會太用心去關注鹽的產量,鹽官是朝中所派駐,分派到各處當然也有自己不好好管的,用架空鹽官來推托自己職事上的不利,也有的就是實情。”

沈玉妙一下子聽得很明白,看來不管哪一位封地之主,都會插手私鹽。大眼睛又在朱宣臉上轉上一轉,懶懶打上一個哈欠,往朱宣懷裏縮了一下,笑嘻嘻道:“先生。。。。。。哈。。。。欠,辛苦。。。。。。。哈。。。。。欠,我們睡吧。”

覺得自己這樣的西席有些丟曆代名西席人的朱宣聽著這樣纏綿於哈欠的道謝聲,笑著摸摸妙姐兒的頭道:“好,咱們睡吧。”往外麵喊一個丫頭進來挑燭花,滅了幾盞大燈。房裏一下變得幽暗起來,隻有幾盞小一點兒的紅燭繼續在亮著。

如音悄悄走進來,對房裏的瑞雪悄笑道:“我們都吃過了,給你們留下來,快去吃吧。”王爺給王妃預備的宵夜進了丫頭們肚子裏。瑞雪等人讓如音先去吃,聽見她這樣說,才笑著都去了外間,桌上宵夜還是熱氣騰騰,讓人聞到香味就能勾起饞蟲來。

留在房裏的如音把自己的鋪蓋鋪下來,再幫著瑞雪等人也鋪好,窗外偶然吹過的呼呼風聲中,夾雜著房裏的零星笑語,過一會兒就才轉為安靜。

一大早,朱宣與妙姐兒才去沐浴,出來以後坐在錦榻上,看著窗紙上天猶未明,朱宣先交待妙姐兒:“昨兒對你講了書,今天你再怎麼忙活,也抽點時間自己讀上幾遍,繼續說到這一塊兒,眼前這幾天就隻讀這個書。”

“是。”沈玉妙今天早上很是恭敬先生,然後回話:“今天我隻去各處看一看過年的擺設等東西,一處一處看過來,下午應該是有時間的。”看著小丫頭捧著紫檀的小托盤進來,上麵是兩蓋碗的紅棗茶,忙接過一碗來先給朱宣送到手裏,才笑問朱宣:“表哥,今天哪裏去?”

不能不想起來,昨兒晚上燈下對自己纏綿悱惻,那些夫人們今天又要來找了吧。有時候很是沮喪,自己的生活就是應付朱宣身邊一個又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