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朱宣和徐從安商議再三,決定不往上報這件事情,淮王自己也殺了人,他說他也扯進來。至於晉王莫名死了幾個人,讓他自己心驚去吧。
商議已定,朱宣讓徐從安坐下來擬折子,自己走出來看天色已黑,院子裏有風吹過,竟然帶了暖意,天氣要暖和了。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喚了畢長風過來問他:“那兩個狂生,幾天都沒有回來,不會有事情吧。”
畢長風微笑,王爺是求賢若渴,而且愛才若渴,那兩個狂生一點兒小荷尖角也還沒有露,王爺也是這樣的關心。畢長風回朱宣的話:“走的時候,我交待過他們,他們應該是明白的。”
看著王爺這才有放心的意思回房裏去,畢長風心想,這就是緣分,就象那一年的冬天,自己進京路上遇到王爺,當時也沒有認出來看他,可是也一樣跟隨南平王。
房裏傳來幾聲嬌嬌的笑聲,畢長風趕快就避開回到廂房裏去了,這位沈王妃當時一身少爺的打扮,自己又教過嬌少爺,不能怪自己會認錯。
廂房裏毅將軍正在寫字,見畢長風進來問一聲:“吃晚飯了嗎?”見畢長風說沒有,又接著問:“小王爺餓了,我去拿點心來。”
“不用,”毅將軍往房外看一眼,見院子裏沒有動靜,才對畢長風道:“先生們陪父親,我去陪母親。”
房裏,朱宣和妙姐兒正在對著孩子們送來的東西互相調笑,妙姐兒看著朱宣,這才發現他也想孩子們了。眼望著窗外的朱宣不時看一眼桌上兒子的信和東西,再低頭看一眼腰帶上新換的荷包,隻有幾朵簡單的繡花,不過朱宣看一眼就隻想抱抱女兒,讓她摟著自己脖子撒嬌。
眼前既然沒有女兒,朱宣伸出手臂把妙姐兒抱到膝上來,那就抱抱妙姐兒,讓妙姐兒摟著自己脖子撒嬌是一樣的
“明天表哥和先生們出去走走,”朱宣對妙姐兒說話:“這滿城的書生,去看一看有沒有可用的人。”人,南平王時時覺得自己太缺人,象是錢他並不覺得缺。
沈玉妙結結實實的誇獎朱宣一下:“表哥真是能幹。”這真是一句實際的話,妙姐兒的幸福多由南平王的能幹,南平王的權勢,南平王的地位而來。
嫁個歪瓜咧棗有何幸福可言,貧窮夫妻百事哀,又有何幸福可言。想到這裏,沈玉妙微笑對朱宣道:“表哥讓我看過許多書,儒家思想大多是歸隱泉林為終,想想這樣的心思也是不對。有衣有食有酒有竹有水有山,歸隱泉林這才叫好。如果是多病多事缺衣少食,歸隱泉林,真的要學伯夷叔齊隻吃野菜不成?”
窗房開著,外麵的風比剛來到這裏時,暖和好些。朱宣第一次沒有責備妙姐兒毀批聖人,反而也是有一絲輕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也有爛糟粕。我選文人,先就不念糊塗書,一味跟著書上走。”
如果是一味跟著書上走,那這夜色低沉,月亮高掛在星空中明亮以外就可以不用存在了。
這是沈玉妙看儒家思想一直以來就有的一個想法。功成名遂之時,掛冠而去,象是顯得在這世上很是高潔一般,其實掛冠而去,不也是要和銀子打交道,還是掛冠而去以後,就喝清風飲明月了。
所以那樣的一個夜晚,妙姐兒依偎在朱宣懷裏,風帽蓋著頭,表哥的大手按著自己的小腦袋在懷裏,沈玉妙隻是覺得溫暖。
夫妻纏綿一會兒,朱宣奇怪:“朱壽這個奴才,讓他辦酒菜去,這一會兒也不回來,徐從安和史敬功都是趕路來的人,也餓到了。”
說曹操曹操到,朱壽笑嘻嘻在房外回話了,這小小房子隻要輕輕多看一眼,就可以看到王爺懷裏坐著王妃。這樣的時候,朱壽都是往後麵退一步回話。
如音看著朱壽後退一步,就隻抿著嘴兒笑,不用問也知道裏麵是纏綿的光景。
“王爺,晚飯來了。有一道菜是名菜,奴才等上一會兒,所以來晚了。”朱壽回完了話,才回朱宣:“這就去請先生們嗎?”
朱宣嗯一聲道:“去請來吧,今兒晚上好好樂一樂吧。”在山裏呆上好幾天,又回到這安樂富貴鄉中。
天色漸暖,房中還是薰香撲鼻,周寒梅陪著妙姐兒母子在房裏吃飯,因為是以前的閨中好友,房裏也燙上一壺金華酒女眷們用。
看窗外小山,妙姐兒問如音:“三爺去接三夫人,明兒應該回來了吧。”如音笑盈盈站在一旁侍候用飯:“應該回來了。”
毅將軍獨掛念山核桃,對母親道:“核桃很好吃。”妙姐兒用手中的絲帕為兒子拭去唇邊菜漬,柔聲道:“等他們回來,你就可以吃了。”
“再送一些到京裏去,”毅將軍剛說到這裏。房外又傳來大笑聲,卻是兩個狂生回來了。一進來看到房中這樣熱鬧,覺得有趣:“我們回來的是時候,擾住又擾吃了。”
徐從安、史敬功隻是微笑,王爺從哪裏又弄來這樣兩個年青沒有曆練過的狂生,想必是今科趕考的書生。
朱壽朱祿新添了座過來,朱宣先道:“回來的正好,這院中迎春花大開了,我們在賦詩呢,晚來先喝三杯酒,做一首詩出來,不然罰做倒酒的。”
一次出來遇到這麼多人,看起來個個斯文中人,榮俊和方裕生自以為得趣,年少的書生們聯句或是做詩,當然是初生牛犢一樣狂態大作。
三杯酒下肚,榮俊和方裕生作完,送到朱宣麵前來,然後要別人的詩稿看。朱壽朱祿一旁侍候,另外充當寫字的,把寫好的送過來給榮俊和方裕生看。
朱宣看過,遞給徐從安,徐從安看過,遞給史敬功,兩個幕僚看完,都是一樣的評價:年少輕狂。
榮俊和方裕生看完別人做的,狂態更是大作了,年少的書生們象是覺得有幾分狂態才叫好。所以說少年輕狂,其實指的是年齡。
“不想在座俱都是先生。”榮俊起來團團一揖,笑道:“請教各位高姓大名。”然後眼睛看著畢長風:“這一位畢先生晚生是認識過的。”
朱宣先插了一句話,往房裏問一句:“妙姐兒,你的好了沒有?再晚些送出來,也要罰酒了。”徐從安一笑,對史敬功道:“催詩有時與催債的也相差不遠。”史敬功嘿地一笑,沒有接話。
房裏如音這才送出詩稿來,對王爺笑道:“早就有了,隻是不讓送出來。”朱宣看過以後,欣然得意地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在座都是先生,從安兄,”說著把妙姐兒的詩稿先遞給徐從安。
徐從安微笑看過,遞給史敬功,作為先生,徐從安當然是較之王爺更要得意萬分。榮俊有些急,伸著頭想要先看一眼,這一次拉著他的是方裕生,不忘笑話他:“沒有聽朱大哥說,滿座皆先生,先生們看完了,自然有咱們的了。”
“這字是相當的好。”史敬功當然也是微笑,這才遞給畢長風。徐從安嗬嗬一笑,端起酒杯來敬朱宣,這字為什麼這麼好,說來就話長了,再從頭說一遍,估計王爺要暴跳如雷,有翻他舊帳的嫌疑。
畢長風看完,這才到兩個書生那裏,兩個狂生看完,不過是清新。迎春花嫋嫋之態,隨風慢舞,不則安垂,沈王妃久居深宅,能夠清新也算不錯。是以朱宣欣欣然得意,徐從安欣欣然得意。
史敬功和畢長風當然是要來敬這兩位欣欣然得意的人。酒還沒有敬完,朱宣這才想起來,對朱壽道:“去把夫人的手稿拿過來,請先生們指正。”
一時朱壽拿過來妙姐兒做的三道試題,交到徐先生手上。徐從安一拿在手上,就看到王爺目光已經在自己臉上,不由得心裏好笑。
繼徐從安與朱宣相識,這一次又開始比試誰教的更好了。看過一遍徐從安先沒有說話,給了史敬功,史敬功看過以後卻是說好,對朱宣道:“這文章理法老道,可見出自大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徐從安隻是看著王爺笑一笑,問朱宣道:“這不知道是您的功勞還是我的?”這算是誰教出來的,總要有個說法。
在房中的妙姐兒自如音進來悄聲回話:“王爺讓拿了您做的文章給徐先生看呢。”妙姐兒就一直支著耳朵聽徐先生是怎麼說的。等來等去就等到徐先生這樣一句話,不由得唇邊嫣然。
朱宣當然毫不客氣地對徐從安道:“當然是,”然後停頓一下,才對徐從安道:“你和我的功勞。”徐從安這才象是有三分安心的樣子,對朱宣隻是笑:“功勞是不敢說有,隻是不要提那曹。。。。。。”
“從安兄,”朱宣適時的打住徐從安的話,妙姐兒現在不提了,這一位沒事要提一下,南平王當然不會臉紅,心裏想著,不過是怕妙姐兒晚上重提舊事又要開始哭了。
史敬功和畢長風固然是弄不明白王爺和徐從安在打什麼啞迷,兩個人隻是說一些京裏的趣聞,榮俊和方裕生在認真的聽。
好不容易,朱宣和徐從安是分說清楚了,方裕生這才重新請教:“兩位先生高姓大名。”徐從安和史敬功這才報上名來。
榮俊和方裕生倒愣了,先是遇到一位畢長風,這兩位又是史敬功,然後是名動天下的徐從安。兩個狂生一下子沒了狂態,倒有幾分拘謹。
“這幾天袁大人天天讓人來看爺有沒有回來,說一回來就要來拜,下午看他又派人來了,想來明天是要來拜的了。”畢長風對朱宣道。
朱宣此時談興正高,錦簾高打,外麵院子裏月影浮動,花枝隨風招展中,才沒有心情聽琉璃蛋兒,對畢長風道:“明天我們出去逛去,徐先生和史先生好好睡一晚上,明兒讓他撲個空。”
最了解朱宣的徐從安也笑道:“讓他多撲幾次,他就不來了。”史敬功卻覺得有趣道:“在京裏我也會過他幾次,現在說話比以前更要謹慎,他自己不想拿主意,隻怕是天天都來。”
朱宣讓朱壽換熱酒來,道:“讓他天天來就是,這幾天還不是太暖,停幾天再暖和了,弄條船咱們遊江去,幾天不回來,讓他好好來撲個空。”
幾個人說來說去,就是怎麼捉弄城裏的那位欽差大人。榮俊和方裕生有了酒,對這位欽差大人也是意見多多,也跟在裏麵亂出主意。
房裏妙姐兒聽著外麵這些主意,也隻是一笑,表哥這麼不喜歡袁傑,也是因為那個時候要成親,偏偏被刑部查個不停,一直是放在心裏。
是夜,徐從安和史敬功歇在隔壁新收拾的小院子裏,兩個書生因為朱宣回來這裏住不下,也住到了隔壁去,這裏房子多,兩個人一個人分到一間房間,卻還是一間房裏抵足而眠。
雖然有了酒都是睡不著,過了一會兒,看看對方都沒有睡。榮俊先說話了,是沉思中地聲音:“老方,你猜朱大哥他是誰?”方裕生也是在沉思中,道:“我猜出來了,我不說。”
一表人才,對京裏官場上相當地熟悉,又偏姓朱。徐從安、史敬功都是他手下名士,就是欽差袁大人也不放在眼裏。這個人還能是誰。
榮俊也長籲一口氣,道:“我也猜出了,我也不說。”然後側一下身子道:“睡吧。”一時睡不著,心裏隻想著,不在自己的封地上呆著,跑到這裏象是住得快活得很。
朱宣第二天言而有信,果然是帶著徐從安、史敬功逛去了,隻帶了朱壽一個人。畢長風還是教毅將軍在念書,妙姐兒陪著周寒梅在房裏,歇息一下,打算下午和周寒梅在山丘上走一走。
昨天晚上一不小心猜出來認識這些天的這個人是誰,榮俊和方裕生在沒有得到證實以前,其實也差不多算是證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