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這一會兒當值的是朱福,正在帶著兩個小廝們理文案,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還以為是跟王妃的人。
門簾一打進來的卻是朱喜,一臉的神采奕奕:“福哥,”兩個人抱在一起抱一下這才分開。朱喜先問道:“王爺不在?”
“有一批運往軍中的船隻在梁王封地上被扣壓,王爺親自去了。你有事情先候著,王妃一會兒就到。”朱福往外看一看天色,自己去給朱喜倒一碗茶來遞給他道:“王爺不在家,王妃都是這個鍾點過來。”
朱喜這才問出來:“山上打的怎麼樣?”王爺動大軍,已經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朱喜在外麵也關心這件事情。
把手中的公文看一眼理一件,朱福這才慢慢地道:“歸順的不少了,那個叛逆到底的嘎格頭人,把持一處地勢嚴峻的山頭,上麵又有不少相連的山洞,都燒了三次山也沒有把他燒死,王爺命將軍隻是在山下守著,一到入冬,困死他。”
然後不由得朱福不笑:“這混蛋想來早就有叛逆的心,困了他一個多月,山下還有糧食吃。咱們的人又混不上去,隻看那射箭還有力氣,就不是餓鬼了。想來是在山洞裏早就存下糧食。”所以燒山也不怕,困住不得下山也不怕。
“王爺又是什麼事情呢?”朱喜把薄胎茶碗放下來,問上一句。朱福一笑道:“你想想王爺能是什麼意思,困著他等他來投誠,好為四方山寨做一個表率。至於他這個人嗎?眼裏沒有王法,也沒有天倫規矩,自己的父親弟弟都不放過。。。。。。”
那位吳龍頭人幸好是命大,不然也差一點兒命喪自己的兒子之手。
朱喜聽到這裏已經不想再聽了,這樣沒有規矩沒有王法的人,活捉以後隻能是關在牢裏監禁餘生。
一個小廝走進來:“福哥喜哥,王妃來了。”朱福朱喜往外麵看去,沈王妃已經進了書房的院門,兩個人趕快迎到廊下。
看到朱喜在,妙姐兒更高興,道:“起來。”先問若花:“若花好不好?”妙姐兒還是不習慣稱呼若花是你家的,或是朱喜家的,好好的一個女人也有名有姓,為什麼要稱呼為誰家的,好象成親就賣給誰一樣。
沒有等朱喜回答,沈王妃自己笑起來了:“看我一見你就隻問若花,差一點兒問出來孩子,你也是剛從軍中來。”朱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聽著王妃道:“進來吧。”
朱喜跟在沈王妃身後進來,看著她坐在錦榻上,朱福把今天到的信件都送過來。慢慢打開一封信,妙姐兒才對朱喜道:“王爺不在呢,走的時候還對我說,如果你回來了,讓你就在這裏休息一陣子。
上個月我讓人去京裏告訴若花,京裏的事情收拾一下,交給一個可靠的人,讓她帶著孩子過來,沒有若花在這裏,有些事情還是不太方便。”說到這裏,沈王妃衝著朱喜笑一笑道:“以後讓她還是陪著我,我也著急看孩子。”
想一想出門去的朱宣,妙姐兒隻是猜測一下是什麼事情。梁王扣了運往軍中的船隻,一向和梁王關係沒有這麼糟,由梁王不能不想到被關在京裏的梁王世子。
這位世子剛封的世子,還是過年前才封的,是六皇子幫他出了不少力。原來卻是狼狽為奸。可憐他才當上世子不過幾個月就要關進昭獄。
朱喜趕快謝過王妃,這才從容回稟事情:“軍中沒有太大的戰事,小有騷擾不足為懼。王爺讓奴才回來的時候從新城裏走一趟,那銅礦這半年來產量不錯。
以往產量忽高忽低,是因為時有奸細作祟,又貪錢,所以偷運銅錠的事情時有發生,監守自盜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妙姐兒這才籲一口氣,對朱喜道:“上次舅舅們來信說,要給銅礦上增加夥食,我也同意了,想來總要吃上跟得上才能有力氣挖礦,後來又說產量上來了,我聽著也高興。”
書房外侍候的瑞雪走進來回話道:“朱大娘來了。”朱子才家的走進來,對王妃道:“新到的一批鋪蓋都到了,請王妃的示下,是不是小樓裏先鋪陳好?”
沈王妃這才想起來,每天事情實在是太多。那幢藏嬌的玉石小樓,總覺得是一件奢侈品,今年回來一路上看到多少窮苦人,妙姐兒更是不忍心住到那小樓去,隻是命裏麵收拾了,與朱宣在有興的時候就跑去住一夜。
園子裏本就涼快,妙姐兒還是對自己成親前住的地方情有獨鍾。當下妙姐兒對朱子家的道:“小樓裏先鋪陳好吧,今年秋老虎熱得不行,也許王爺回來會到小樓裏去住,再在樓下把毅將軍和顧姑娘的房間也收拾好,孩子們要是願意去住,還是隻管去就是。”
朱子才家的這才出去,妙姐兒繼續和朱喜在說話:“表哥說你要請戰去軍中當將軍,我一聽打仗就心裏有幾分怕,你的賣身契已經賞了,我想著在家裏當差不是更好。你去軍中,若花也會擔心的。”
福祿壽喜的奴籍都已經脫籍,朱喜提起這件事情,卻是幾分自豪地對王妃道:“若花,她是同意奴才的意思的,她也願意奴才去軍中當將軍。”
既然這樣說,妙姐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和朱喜說完話,看著他出去,妙姐兒才專注地看一看來往的信件。
朱福重新走進來,對王妃也是帶笑道:“那位桐花夫人在王府門前求見王妃?”這個人又跑來了,不由得朱福不笑,害死那麼多人,沈王妃一提起來這件事情就恨得不行。
就是妙姐兒也微微吃驚:“她又來了?”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她還敢出現在我麵前。想上一想,妙姐兒冷冷地笑道:“問她有什麼事情,讓她說明白了。”
等朱福出來,沈玉妙從榻上站起來,這個人真的還敢來?一定是有事情。不由得沈王妃不挑高眉頭冷笑一聲,在房裏來回踱步走上一走,這才冷笑自語道:“燒了三次山,困了一個多月,就是有糧食看他能撐一年還是能撐半載?
哼,又想來花言巧語,人人都知道我心腸軟。。。。。。房裏獨步的妙姐兒等著朱福過來回話,一麵恨恨不已,至少還在病榻上調養的小陳大人,從山林裏吸多了瘴氣,一直還沒有完全好。正在想著,朱福進來回話:“她在府門前長跪不起,說一定要麵見王府。”
心到底是慈軟的妙姐兒這才慢慢道:“帶她大殿外去,我在那裏見她。”然後走出房去,回房去換衣服。
再一次來到王府的桐花這一次才是進到王府裏,一路之上看到房閣寬大,有凜然之氣,屋脊上吻獸也是怪相怪異,一向生長在山寨裏的桐花也對這漢人住處的精美在心裏讚歎不已。
引路的是一個清秀的青年,也是板著臉異常地冰冷,而且態度也不怎麼客氣,朱福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四處張望,心裏其實是在好笑。
引她到大殿外站定,桐花更是有驚歎的神色,更是高閣飛簷華麗無比,殿下站定的都是一排排衣甲鮮明的侍衛,目不斜視的手按在鋥亮的刀把上。
想一想南平王的大軍在山頭下一圍就是一個月多,又連續燒山把這一塊兒燒得寸草不生,再看此處軍士威武,府內氣氛毅然,沈王妃特意選在大殿這裏見她,就是給她一個心理威懾。
讓桐花在殿外候上一時,等得她心焦的時候,才聽到殿內走出兩個女官來:“宣桐花夫人殿內進見。”
兩個女官也是衣帽嶄新的引著桐花夫人進殿來,殿內地麵上全是亮閃閃可以照人的金磚,大殿之上的寶座上,居中是空間,一側的座位上端坐著一個俏麗的人,正是沈王妃。
女官宣禮:“行禮,”桐花到了此時,是不得不隨著女官的話而行禮,仍是不肯叩頭,隻是彎腰行禮,但是心裏已經對這威嚴有所寒噤。
“有什麼事情嗎?”可容百官的大殿上隻有殿上侍衛和女官,沈王妃慢慢的一句話說出來隱隱然有回音。
桐花已經到此,而且膽大才敢第二次過來,當然要把話說完,先解釋那次的事情:“。。。。。。是我的頭兒兄弟之爭,不想牽連到大人們,此事是一個意外。。。。。。”
妙姐兒聽完隻能微笑,這個人不僅是膽大能辨,而且很會狡辯,決定不同她廢話:“你說吧,這一次見我是什麼事情?”
“我的頭人想同王妃麵談一次,你們燒了我們一個山頭,殺了我們兩百多人,想來你們死的人也抵過來。”桐花不懼不怕,站在那裏侃侃而談。
原來這樣的人命帳是這樣算的,你們死了幾十個人,他們死了兩百人,這帳就可能消掉,沈玉妙不怒隻能繼續微笑,眼前這個人不知道是什麼思緒。
“見我也沒有用,事事要聽王爺的,王爺又是聽京裏的王法,你們不守王法,以兄弑弟,子欲弑父,難道就沒有血脈親情。”沈王妃慢慢道。
桐花這一次態度和軟,稍有下氣,道:“漢人的書都是有好生之德,”她把上天有好生之德弄成都是有好生之德,然後繼續道:“我們頭人決定歸順,我們隻服有能耐的人。現在我們決定歸順了,你們也有得利的地方。”
“哦?”妙姐兒不得不關注一下,明亮的大眼睛在大殿內猶如兩顆明珠:“我們有什麼便利之處?”
桐花偏了偏麵龐,象是不願直接麵對這珠光一樣的明眸,這才道:“王爺的意思是想四方山寨一起聽他的,這個,”說到這裏,桐花驕傲地道:“隻有我們頭人才能做到,吳龍頭人年紀大了,以前服他的人隻會服從他強壯的兒子。”
妙姐兒含笑看著桐花的眼睛明亮了,說以強壯的兒子這句話就更亮了,嘎格頭人在過去幾年裏,殺了自己的其它幾個兄弟,不管大小都死在他的刀下,野心早就表露出來。
殿內隻響起來沈王妃一陣輕笑聲,有如玉珠泄地,笑得站著的桐花有幾分不知所措,過上一會兒,沈王妃才收住笑容,吩咐一旁的女官道:“去請來給桐花夫人看一看。”
女官出殿去,沈王妃才悠閑地對著桐花道:“聽說你是在這山林裏長大的,想來認識的人不少。”
“是的。”桐花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聽著沈王妃又繼續說道:“聽說你以前也是經常往吳龍頭人那裏去,隻是成了公公,反而不去了。”當然是因為父子不和睦的原因。
桐花漲紅臉道:“這是我們的家事,我們的家事是不喜歡外人管的。我此次來,隻是想把頭人的事情對王妃說過就是。”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不管你們的家事,不過隻是讓你見一個人。”妙姐兒見到女官進來,身後還帶著一對母子進來,一起在下麵行禮:“見過王妃。”
桐花睜著眼睛打量這一對母子,耳邊聽著沈王妃悠然的聲音:“金尼夫人,這是一位認識你的舊朋友,所以請你出來見上一見。”
“啊!”桐花吃驚地喊上一聲,她幼小之時常往吳龍的寨中去玩,卻是認識這位金尼夫人,一旁站的那個孩子有十一,二歲左右,眉眼和吳龍頭人很是相似,當然也象他的哥哥嘎格頭人。
一閃念間,桐花完全明白為什麼這幾年在南平王的眼皮子底下,吳龍的其它兒子一個一個身亡,卻不見南平王有一點兒動靜,這個愛管閑事的漢人,一向喜歡別人樣樣都要聽他的才好,隻有這幾年卻是不聞不問,由得山林裏自相殘殺。
難怪放火燒山,全然不怕把人都燒死,在這幽深的宮殿之中,還有一個吳龍的血脈,“天啊!”桐花不能不雙手抱住頭驚呼一聲,再看一看大殿上坐著的沈王妃,還是一臉的微笑,當然她生的好看,這笑容看起來更是雨後紅花上的露珠,又象是春風裏和熙的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