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回來(九)(1 / 3)

紗罩裏是淡淡的光暈照在夫妻兩人的身上,躺著的朱宣看著妙姐兒支起手肘,對著自己麵上目不轉睛地看,遂抬起來自己摟在她腰上的手在妙姐兒身上輕輕拍一下,問道:“表哥又有皺紋了?看你看得這樣起勁。”

“不是的,”有幾分委屈地妙姐兒伏下身子在朱宣額頭上親了一親:“人家在心裏誇你,表哥就是有皺紋還不是為了孩子們。”男人四十多有皺紋,比年青麵容光潔如一顆剛剝殼的白雞蛋的少年還要有魅力。

聽到妙姐兒是這樣一句話,朱宣溫和地再拍撫著妙姐兒柔軟的身子,柔聲道:“表哥說錯了。”然後更正一下:“這皺紋一多半是為了你才出來的。”

“是嗎?”妙姐兒用自己的身子在朱宣的身上蹭一蹭,不認這個帳:“我認一小半吧。”然後吃吃笑起來問朱宣:“我的皺紋又是為了誰而生?”三十歲的妙姐兒也有了細細的細紋。

朱宣一隻手扳著妙姐兒依然秀麗的麵龐,故作認真的看一看道:“哪裏有皺紋,你這個最會淘氣的丫頭也會有皺紋?”妙姐兒吃吃又笑一聲:“表哥,你誇人一句就要再說一句。”然後躺在朱宣的臂彎處,微微地笑:“今年過年睿兒又不在家,表哥,”

朱宣答應一聲,聽著這丫頭又開始亂說一氣了,是仰起小臉兒,眼睛盈盈地亮,唇角邊笑容嫣然:“咱們都去軍中過吧,你不是愛兵如子。”

“這樣的主意從來隻有你才能想出來。”又好氣又好笑的南平王拿過妙姐兒白嫩如蔥的纖掌送到口中咬一口,看著她顰眉呼痛,才道:“在家裏好好過,兒子殿試也中的不錯,父母親來信,今年京裏都要大為慶賀呢,獨你要去軍中過。”

妙姐兒就著燭光下奪回自己的手掌來,看著那咬紅的一片,這次沒有皺眉,而是象年青時一樣嘟起嘴來:“這是我的手。”再拿起朱宣的大手送到朱宣的唇邊:“表哥咬這個。”

接下來有一會兒妙姐兒沒有說話,手搭在朱宣寬厚的胸膛上,就在朱宣以為妻子睡著了的時候,妙姐兒又神往地說了一句:“兒子都能打仗了,幾時我也跟去。”

“睡覺吧。”朱宣撫摸著妙姐兒道。世子入軍中,全家人都要跟去,朱宣滿足地在心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和兩個兒子不是剛從軍中回來,兒子朱睿到底要有多少保駕的才行。想想又含笑,父親老侯爺今年一年來過兩次信,老薑也要發辣性,也要到世子軍中去,朱宣快馬去信勸阻了,又命兩個弟弟勸住父親,這件事情才算過去。

屋外冬天的夜雨,“滴滴噠噠”地打在樹葉上屋脊上,朱宣回想一下京裏的報捷條子,朱睿殿試中的不是第一,也不在前十,可是今年父母親家廟裏祭祖先,也是足以告慰地了。這樣想著,聽著懷裏妙姐兒發出輕輕鼻息聲,憂國憂民憂家人的南平王這時才慢慢睡去。

頭天晚上是剛回來,家裏人當然是歡聚一堂,問候表哥的,問候妙姐兒的,問候兒子女兒這樣熱鬧過了一晚上,又讓胖倌好好寫自己的名字,先把胖倌兩個字寫好,好給哥哥朱睿寫信。

不想第二天一早,胖倌就過來了,身上還穿著白色小衣的胖倌衣冠不整地就過來了,手裏捧著十幾張紙。

外麵下雨,朱宣就在廊下打了一趟拳,正在榻上坐著和猶在床上有困意的妙姐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說話,就看到胖兒子小臉兒笑嘻嘻地過了來。

雖然衣衫不整,人站在榻前還是對著父親行過禮,把手上的字紙送過來,又要頗為得意了:“胖倌寫的,”再下兩個字的結論:“不錯。”

朱宣接在手上看一看,果然是不錯,全部是套在自己昨天的字上描出來的,數一數有十張紙,而且每個字都可以看出來是認真寫的,朱宣今天也誇了一句:“不錯。”昨兒晚上歇下來後,兒子再寫這些字,要寫一、兩個時辰。

“胖倌,你幾時睡的?”朱宣不能不問一句,是兒子從小就要打熬筋骨,可是這胖兒子現在還沒有,因為他太淘氣怕他不能安生不聽師傅的話,朱宣的心思又先放在長子身上,現在長子功名已定,再看看手中胖倌的字,光從數量上數就足見用心,朱宣微笑看著胖兒子:“睡得晚吧?”

胖腦袋在得意的時候從來是先晃兩下,然後再回答:“我聽到更鼓過了子時,我還在寫呢。”然後把父親手中的字紙再往他眼睛下麵推一推:“很好很好了吧。”

“不錯,不是很好很好。”朱宣把字紙放在自己身邊的小桌子上,不過是我回來以前,一個人天天坐一會兒對著母親寫的兩個字胡劃一下,昨天是認真套著父親的字描了半夜,就要讓人說他很好很好。朱宣覺得象是抓住胖兒子的一些小心思,以前總是抓不住,不明白好生生的為什麼要淘氣搗蛋到人人頭疼的地步。

現在竟然找到了一點,這胖小子還挺好勝,這一點兒從長子到幼子都隨南平王。看著胖倌臉上有不滿意,朱宣先吩咐一句:“研墨。”看著丫頭們答應一聲去了,南平王這才下榻來,攜著胖倌的手走到一側擺書案的房裏。

父親站到書案後,從筆山上取過一枝筆來,丫頭們打開硯台,已經從水盂裏舀了水在研墨,胖倌是自覺主動地就爬到父親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兩隻小手雄踞書案的一半,仰著小臉兒看著父親的動作。

看著墨研了一些出來,朱宣提筆一揮而就,看著胖倌樂開了花,小手虛指著道:“胖倌,胖倌,這個。。。。。。”最後一個是草書,胖倌猶豫一下,是猜出來的:“也是胖倌。”

朱宣把手裏的筆給兒子拿著,再鋪開一張紙,把胖兒子連人帶椅子都往書案前移一移,溫和地道:“你再寫給我看看。”

“你等著。”胖倌一筆在手,雄踞在父親的大書案前,樂陶陶的拿起自己麵前的紙,就往父親寫的字上一套,立即染花了紙。“這個,沒有幹。”胖倌小臉兒上戚戚,想想剛才父親隨手寫出來的好看字。把手中筆又還給父親,討好地道:“再寫再寫。”

朱宣接過筆來,看著丫頭們把染的兩張紙收走,重新展開一張紙來,又是幾個字寫出來。妙姐兒剛起身,就聽到胖倌哈哈笑。家裏所有人對這種笑聲都是一個認識,胖倌又作弄人了。

移步走過來的妙姐兒這一次看到胖倌沒有作弄人,而是站在書案的椅子上,看到母親走過來,把書案上父親剛才寫的拿在手裏,繼續笑哈哈:“這都是胖倌。”

紙上行書和篆書兩種字體,胖倌也是剛學著認。一看這麼多不同的胖倌,胖倌就先要哈哈笑了。

“幾時你都會寫了,才叫很好很好。”朱宣對胖兒子說了這麼一句,看著他認真的點頭。覺得找到新鮮玩意兒的胖倌開始讓父母親鬆一小口氣了,每天晚上妙姐兒同朱宣一起去看過還在伏案苦寫的胖倌回來,夫妻兩個人就相視微笑。

“這孩子一天寫這麼久,問他手疼不疼,他說我打岔。”妙姐兒幫著朱宣解去外衣,含笑對朱宣道:“還是表哥有辦法。”足有大半年時間,胖倌天天如此,就象捏起泥人兒來天天捏,直到捏得自己覺得很象為止,現在的胖倌就每天能坐得住半天,對著父親不時給的新字貼埋頭苦寫,一心想寫得象。

隻著了小衣的朱宣坐在床沿上,看著妙姐兒把自己的外衣搭在雕螭衣架上,也說一句:“比他三個哥哥還要用功。”這是興趣所在,跟三個哥哥是明白上學去,又是兩回事情。

“明兒睿兒回來,看到弟弟懂事也可以高興一下。”又是五月熏風至,雕花窗戶都半推開,可以望見院子裏新開的石榴花,世子朱睿是回來補過端午節的。

朱宣倒沒有樂觀,隻是道:“你倒是別管他的好,他高興呢就坐下來寫,哪一天寫得不高興了,甩下筆人就走了。”就象捏泥人兒,現在再也不玩。

夫妻兩個人正說著話,房外傳來小腳步聲,寫得一頭大汗的胖倌“蹬、蹬”進了來,手裏又是一張剛寫好的字紙,興衝衝進了來:“這次很好很好了吧?”未到父母麵前,兩隻手先張開來給父母親看。

母親是莞爾,等著看表哥是怎麼說。朱宣並沒有高興的樣子,隻是招手命胖倌進前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要想寫好字,讓別人都說很好很好,你得年年都寫天天都寫才成?”然後對著胖兒子板起臉來:“你這才寫幾天,我都看好了,你再寫上幾天就丟下來了。”

“才不會。”胖倌對著父親不服氣,胖腦袋晃兩晃,再對母親道:“明天大哥回來給大哥看,讓大哥說很好很好。”妙姐兒也跟著朱宣激了胖兒子一句:“大哥要是說不好,母親也覺得你就要丟下來了。”

胖倌對著母親也不服氣:“我捏泥人兒,都說不好,後來都說象。”然後扭過身子,“蹬、蹬”拎著他的字紙又回去了。

身後跟著悄步走來的南平王夫妻,兒子的房間就在一側房裏可以走過去,從廂房裏開了一道門通往父母親的房間。此時朱宣和妙姐兒站在這房門外,聽著房裏胖倌正在吩咐人:“燈挑亮,再研墨來。明兒大哥回來,我寫幾個大哥給他看看。”

含笑的南平王夫妻慢慢轉回自己房裏來,坐在床上對著笑。這麼小的孩子就要用上激將法,這一對父母做的用心思。做母親的猶有擔心:“總是這麼寫,累到小胳臂怎麼辦?”聽著朱宣道:“讓他寫吧,今兒晚上多熬,明兒就沒有精力去淘氣,讓他安生坐下來,不打人不踢皮球往人身上,不摔東西不爬樹鑽洞,這就叫好了。”朱宣對於胖兒子的要求非常之低,安安生生的就行。

想一想沒有說全,不揪丫頭頭發,不拿毛蟲嚇姐姐,不把姐姐端慧畫成幾個大鬼臉,再在姐姐不在房裏的時候,送到姐姐房裏自己上椅子貼起來。。。。。。種種,朱宣覺得這樣就很不錯了。

“銀文,”妙姐兒還是喊了丫頭進來,交待她:“給小王爺準備宵夜,候著他睡得晚好用。”這才同朱宣算是能安心睡下來。廂房裏,胖倌小王爺正在努力寫“大哥。”

朱睿是午時進家的,父母親弟弟妹妹個個都掛念,最為掛念的就是讓父母親操心的四弟胖倌。才到十裏長亭,朱毅和朱閔帶著幾個人在這裏候著,兄弟見麵嘻嘻哈哈一陣,朱毅朱閔拉著先要看的是傷痕:“又要傷沒有,讓我們看一看。”最關心的就是臉上沒有傷:“怎麼找媳婦?”

亂上一陣子往家裏去,朱睿問過父母親,再就問胖倌:“胖倌好不好?”朱毅和朱閔一陣擠眉弄眼:“好得不能再好。”世子朱睿不相信:“我在信裏就看得出來他淘氣,家信裏凡是有胖倌這兩個字的地方,都是字體不一樣,要說是他自己寫的,我是斷然地不信。”

斷然不信的世子朱睿一進二門就遇到站在這裏候著的端慧郡主和四弟胖倌,端慧郡主迎接大哥就行一個禮喜氣盈盈:“大哥回來了,我又給你做了一雙鞋,還有一套衣服呢。”胖頭胖腦袋的胖倌手裏一個紙卷,“唰”地一下子迎風打開,就開始晃自己的胖腦袋:“很好很好吧。”

這一張映著二門朱紅門內的綠樹紅花的紙上,寫著大大小小的“胖倌,大哥”,朱睿驚喜一下,接過來這一次算是相信了:“你自己寫的。”但是朱睿也不說很好很好,和父親一樣心思,誇了很好以後胖倌再也不會寫了。朱睿也是兩個字:“不錯。”聽得胖倌一陣皺眉,小眉頭上是濃濃的不滿,隻是追問:“不很好很好嗎?胖倌小一些,大哥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