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2)(1 / 3)

方雨一路也沒怎麼哭,很平靜,就像是去參加一個儀式,完成一個自己該做的事情,沒有太多的感觸。

直到回到外婆家,見到靈堂的一幕,方雨跪在地上的一刻,那種傷心難過和洶湧不受控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水庫一樣,毫無征兆的紛至遝來,全是觸及靈魂的真心。

外婆真的死了,死了,以後再也沒有外婆了,那個坐在床沿上跟自己談心的外婆沒了。

方雨此時徹底跌進傷心中,大痛大哭,不管不顧。

方雨的痛哭觸動了在一邊跪坐的老媽和二姨,二姨捉著方雨的手,說你們孝順,莫再哭了。

跪在另外一邊的小姨看著方雨哭天搶地的樣子,怔了怔,起身到裏屋,拉著自己的兒子悄聲數落,說你看你大姨姐多會哭,你怎麼不知道表現。她那小兒子心想老媽好奇怪哦,姨姐哭就是哭,什麼表現,把人家想得那麼壞,不耐煩道,哎呀,你自己怎麼不大哭啊,你去表現啊,是你媽又不是我媽。你個,小姨無奈一臉,佯裝作勢要扇他,拿他沒辦法就又退到了堂屋。

這時方雨也起身坐到了裏屋,小舅舅的兩個孩子,小表弟和小表妹向她說起大舅舅家的如何如何不是,如何如何對他們的奶奶不孝,在醫院的時候都不願來看奶奶一眼等等。儼然大人口吻。方雨對他二人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前小毛孩的階段,初始聽二人老辣的語調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也是,兩個都十幾歲了,不是以前的小孩了。

方雨知道在醫院的那段時間都是這個小表妹照料,她正好又是學的護士,而這個小表弟呢,也是所有人當中最傷心真切的人。心想,外婆最後十幾年最疼這兩個小孫子,如今他們這樣不忘外婆,外婆終究也該欣慰,便表揚了一番小表弟表妹的孝心,同時告誡二人,大人的事情不要摻和。

這時外麵響起了鞭炮聲,三姨媽和二姨媽掀開簾子進來說,雨啊,你初中老師來了,快去見見。

噢噢。方雨也不問是誰,趕忙出去,卻見到處都是人,由堂屋排到了屋外門前一大片,剛才響了半天的鞭炮將屋內屋外迷蒙得看不見人形。

三姨拉著她說,等鞭炮完了再出去,方雨說好。

誰知,完了出去卻找不到那十幾年不見的老師,瞅見人群中的小舅舅,便問了句說你同學我初中老師呢,小舅心不在焉,憤憤說,走了,找他們幹什麼。

方雨一愣,心說,這個小舅就是這麼自私,我們家的事就都不是事哈,我老師,你說找他們幹什麼。

但小舅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麵,在他的印象裏,方雨曾經學習多好啊,以為鐵定上清華北大之類的,結果考了個超級垃圾的大學,到現在也沒聽到有什麼得呼勁的名堂傳出,年齡已經這麼大的一女的,早沒什麼好記得的。再說他正煩著呢,哪有功夫理會方雨的小心思。

他那張生無可戀的臉上陷著一雙凹進去的眼睛,愁容滿臉,眉頭也沒擰,卻怎麼看怎麼皺巴。

遠處一輛車駛來,拐了個彎,隻朝這邊的門前來,小舅瞥見了,愁容慘淡的臉上更喪氣了。那愁容上還帶幾分憤怒,隨著那車的駛近,憤怒更甚。

一隊人從車上下來,大搖大擺吧嗒吧嗒朝著靈堂走來,跟小舅小舅媽和一幹姨們打了個有些敷衍的招呼便在靈前鞠了鞠躬,有的跪了跪,有的連聲招呼都不打,跪完就上車揚塵而去。

小舅看著那車屁股,好像啐了口,要是這時伸張紙放到他的眼眶邊,一定能燃著。

哪些人是誰啊?方雨有些不認識,問老媽。

你四噶噶(中部地帶對外公的方言土稱,外婆則稱噶婆。)門上的人。

四外公是外公四個兄弟當中唯一從政做過鄉鎮幹部的,四外公家的七舅是舅舅輩中第二個大學生,他們家的姨也是她這輩唯一嫁到市區在市區教書育人定居的姑娘。

此時,他們各自都添置了好些家人,但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人數翻番,氣質保持了一致。

難怪派頭那麼足,的確很像印象中四外公家中人的感覺。

他們的確跟小舅舅走得不算近,但這種敵對的情形,多半是跟大舅舅有關,方雨想到四外公家的七舅的媳婦是大舅媽家的門上人,頓時有些明白了。

當天很多人絡繹不絕來給外婆磕頭,一波又一波,方雨有大半不認得,那場景很像職場上的盛大聚會,看似熱鬧或憂傷,全是表象,內裏的爭鬥才是核心。這當中還分了許多流派,各自站在自己人的一堆,界限分明,互不搭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