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廟堂裏空空無人，又望見桌案上的供品，眼睛一下大亮起來，粘住了般再無法分開，不自覺吞咽一下口水，歡快的笑了。
他一下跳了出來，挺了挺小身子，學著村裏大老爺走路的姿態，作狀大笑，哈哈一聲，再哈哈一聲，頭仰得高高的，雙臂分開如拱形，大搖大擺的向供品走去。
可……任他怎麼裝，也是模仿不了的。
亂草般蓬蓬的長發，還掛著幾根草屑，一件不合身寬大的布袍子，雖是藍色卻洗得發白，一雙草鞋更是沾滿了稀濕的泥巴……
顯然，這七八歲的小男孩不是第一次來“赴宴”了，動作一點沒有瑟縮，反而透著些張揚和得意。
走到桌案前，又吞咽一大口口水，兩隻大眼發亮，不斷的向肥雞和蘋果來回梭巡。
很快的，小男孩的兩條小眉毛擰到一起，有些發愁了，快樂的發愁。
“嗬嗬，咕嘟——（快速吞下要流出的口水），先吃什麼好呢？肥雞好香，肉好嫩，嗯嗯，蘋果也好，是精挑出來最好的蘋果，好脆好甜的樣子……”
也難怪他有些躊躇，畢竟這是初一十五才有的“盛宴”，一月才有兩次，何況今天……
那肥雞比平常時的雞更肥，足足大了一整圈，鼓脹脹黃燦燦，油皮發亮，蘋果也是，更大更紅更亮。
他很快作了決定，嗬嗬涎嘴笑著，一隻瘦瘦的小手伸向了肥雞。
畢竟肥雞最大，最能飽肚子，而填飽肚子的感覺是最舒服的。
小手伸到半途再次停下了，小眉毛又擰到一起，發愁了。
“要不要先分分呢？留幾隻最大的蘋果給婆婆，最好的胸脯肉雞腿也給婆婆？”
他突然省起自己大肚的食量，恐怕自己一下吃忘了形，把所有的美食都吃光了。
“可……”
他腦海裏，突然閃現出第一次偷拿供品回家，婆婆惱怒的樣子，一根長長的木拐杖，一下一下往地下頓著，篤篤有聲，似乎隨時就會向他飛揍過來……
瘦弱的身子微顫抖了一下，眼中露出些害怕的神色。
他從小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由年紀近六十的婆婆撫養長大。
無論村裏人怎麼嘲笑他是個野種，婆婆始終對他關愛備至。有好吃的盡往他碗裏塞，連家裏唯一件布衣裳也給他改做袍子，自己卻穿著粗麻編的衣服。
盡管那袍子如今已洗得發白，可他知道婆婆的心意……
婆婆從來沒對他發過火，更從來沒發過這麼大的火，眼裏的怒火似乎要噴出來似的。
“高尚的品德，哪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不能偷盜？連肚子餓也不行嗎？”
小男孩喃喃自語。婆婆那時教訓的話語一句句流過腦海，那些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顯然惱怒至極。
“天生聽婆婆的話，天生要有高尚的品德，天生也不會偷盜。”
這名叫楊天生的小男孩搖了搖頭，很用力，象是下了決心，又象是在鼓勵自己。
“可……這些供品，這……肥雞，咕嘟——（吞口水），是無人的東西啊，供主也不會再拿回去了，更何況……山神爺爺吃的是香味，不會真的是吃肉啊，這樣白白浪費在這裏，不如飽一下天生的肚子……”
“恩，啊，山神爺爺！”
想到這，他猛然一下頓住，惶恐的後退了一步，明亮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害怕的抬頭，望著麵目有些猙獰的山神像。
他隱隱知道慈祥的婆婆為什麼發火，而且是這麼大的怒火了。
“難道……難道……”
“難道是婆婆……認為……山神爺爺還沒吃，天生就搶著先吃了？”
“恩恩……，一定是這樣，一定沒錯。”他連連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撲通”一下跪了下來，恭敬向山神像拜了幾拜，口中喃喃念道：“山神爺爺，山神爺爺，天生嘴饞，天生肚子餓，天生是個壞小孩，天生不該在爺爺前先吃，求山神爺爺原諒。要不……”
“要是山神爺爺不原諒，那就請山神爺爺懲罰天生，狠狠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