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亦樹並不是不懂交際的人,此時卻不知說什麼,視線錯過她,去看乖乖坐著的狗,有些局促地說:“進來吧。”
連名字都沒說。
洛嫋嫋跟著他進去。院子沒怎麼變,小花園依舊打理得很好,種著各種各樣的植物,爬行架、小秋千都還在,那棵冬櫻花長高了不少,已開了滿樹的花,落了一地的粉。
進了屋,鑲著潔白羽毛的相框還在,養著小金魚的魚缸仍擺在老位置,幾條小金魚遊來遊去,還是差不多的顏色,洛嫋嫋卻清楚,一定不是原來的那幾條。
趙亦樹去倒水,出來看到她牽著狗,看著金魚發呆。
他沒說什麼,把水杯遞過去,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來寒暄。
寒暄?也對,多年未見,他和她之間也隻剩寒暄。
這樣一想,趙亦樹輕鬆多了,笑著說:“好多年沒見了,難為你還記得這裏。”
真是客氣又討厭的客套話,洛嫋嫋沒接他的話,反而抬頭仔細看他的眼睛。
趙亦樹的眼睛長得很好,笑起來如新月微鉤,冷起來春寒料峭,此時視網膜裏有小小的出血點,看起來就像熬夜過度的紅血絲。
洛嫋嫋很清楚再惡化下去會怎樣,她一點兒都不想那種恐怖的境況出現在趙亦樹的眼睛上,可她阻止不了。
她喝了口水,垂著眼瞼:“我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到這裏。”
連嗓音也不一樣了,以前她笑起來很甜,聲音也甜,現在如山澗水,很清脆也很清醒。
趙亦樹還要說什麼,洛嫋嫋直接打斷他:“別找話跟我寒暄。”
這下趙亦樹沉默了,不讓他寒暄,他怎麼待客,他隻得蹲下來看那條大狗。狗真乖,一身黝黑發亮的毛,眼睛也是黑的,一副憨傻樣兒。
拉布拉多犬,身上還套著牽引帶,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導盲犬。
趙亦樹喜歡狗,狗的體溫偏高,摸著很暖和。
“它叫暖暖,‘暖和’的‘暖’。”洛嫋嫋也蹲下來,摸摸狗的大腦袋,“暖暖,這是趙亦樹,打個招呼。”
“汪!”暖暖配合地叫了一聲。
趙亦樹摸狗的動作一滯,他養過一隻貓,也是黑色的,叫軟軟。
他突然明白她的來意,她肯定知道他的眼睛發生病變了。
他又逗了會兒狗,站起來:“挺晚的。”
這是逐客了。
洛嫋嫋沒說話,看了下時鍾,她等他一天,他隻肯應付她十七分鍾。
趙亦樹打電話叫司機過來,車來了,他給她開車門:“回去吧,嫋嫋。”
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說的卻是趕人的話。
這麼多年,就等來這樣一句。
洛嫋嫋沒說話,眼睛又紅了。她牽著狗,沒上車,徑自往外走。
趙亦樹愣了下,追過去:“王叔會送你回去。”
“不用。”洛嫋嫋昂著頭很驕傲地說,“我不坐沒有你的車。”
“……”趙亦樹一愣,反應過來,冷著臉說,“隨便你。”
他走回去,又忍不住回頭,看著女孩兒牽著狗往前走,倔強的身影像極少女時期的她,也是這樣固執、胡攪蠻纏、不講道理。
他往前走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快消失在斜坡,她會走回去的,她一向任性。
罷了,趙亦樹終究還是不忍,坐上車叫司機追過去。
這次她肯上車了,笑容狡黠,很是得意。
趙亦樹把她送回去,下來開車門。
洛嫋嫋指著身後的燈火,說:“我住這裏。”
“和我沒關係。”趙亦樹冷淡地說。
他這麼說,顯得很無禮。洛嫋嫋卻很高興,別人不清楚,她卻明白,趙亦樹隻對在乎的人刻薄。她繼續說:“明天我還去找你。”
“別來了,”趙亦樹抬頭,盯著她,眼神很冷,“你知道我不想見你。”
說罷,他沒看她,直接鑽進車裏,車飛快地駛出去,但後視鏡還是清楚地映出,牽著狗的女孩兒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越來越遠,卻哀傷得那麼明顯。
趙亦樹別過臉,把自己藏在黑暗裏,多年未見,其實他可以對她溫柔親切些,今天看到她,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可他不想。
他今天對嫋嫋很不好,說了刻薄的話,但有句話是真的,他不想見她。
因為她總能讓他想起很多事,想起那些可悲的過去,他隻是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