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嫋嫋一窘,小聲抱怨了一句:“老司機了不起啊!”
趙亦樹笑了,湊過去親了下她的臉頰,說:“謝謝誇獎!”
“……”洛嫋嫋臉一紅,討厭,他亂想什麼呢。
暖暖趴在後座,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又閉上,好困,繼續睡!
兩人一狗就出發了,沒做什麼攻略,就定了一條簡單的路線,一路向南,向南。
一路的風景有些並沒有照片驚豔,但大概是兩人相伴,什麼都是好的。
洛嫋嫋拉著趙亦樹拍了好多照片,每到一個景點,她都要請路人,幫他們合影。
別人看兩人一狗,覺得有趣,問:“你們是一家三口?”
“嗯,一家三口。”洛嫋嫋用力點頭,一家三口,聽起來真棒!
她回頭對趙亦樹炫耀:“別人覺得我們是一家子呢。”
她就是這樣,時不時冒出些孩子氣。
趙亦樹寵溺地看她,笑著問:“那他有沒有誇我有眼光,運氣好,身邊有這樣漂亮的女孩兒?”
“有呢!有呢!”洛嫋嫋大言不慚道,又靠過來,“不過你也很帥就是了!”
“別人也這樣說?”
“嗯。”洛嫋嫋點頭。他們都誇他們登對,她看身邊的趙亦樹,穿著舒服透氣的亞麻襯衫,這種麵料的衣服很挑人,他卻渾然天成,看上去清風明月般的清俊明朗。她又紅著臉說,“當然,我也覺得很帥。”
帥得小心髒都多跳了兩下呢!
趙亦樹空出手,去握她的手,十指相扣。
軟軟的,很暖,就是指間有經常做手術留下的繭子,他摩挲著,有點兒心疼。
就這樣一路向南。
路過小春城,趙亦樹想了下,說:“我們去看看小妹。”
自從葬禮之後,他就沒來過小春城,也沒想回來,但現在他想帶洛嫋嫋看看小妹。
洛嫋嫋點頭,見他神色凝重,拍了拍他的手背。
趙亦樹笑了,搖頭:“沒事。”
已經過了很多年了,小春城變化也很多,路都不一樣了,不過墓園是不會變的。
趙亦樹停車,和洛嫋嫋下車,有一瞬間的恍惚。
多少年了?
小妹、小春城、他們一起養的白鴿,還有軟軟,都成了回憶。
當年葬禮上,他恍恍惚惚,隻記得麻木地跟著眾人走,一點兒都不想去看小妹被鑲在墓碑上,如今墓碑的照片都已褪色了,小妹卻依舊燦爛地對他笑。
趙亦樹把花放在墓前,說:“這是小妹。”
他又對小妹說:“小妹,這是嫋嫋。”
說出“小妹”時,趙亦樹哽咽了。
這是他妹妹,離開時隻有十二歲,永遠停在天真無邪的年華裏。
離世前,她還給他寫信,說她在攢錢,攢夠錢就來看他。可他,從沒回過她一封信,等到他想回,卻已來不及了。
趙亦樹看著照片上明朗的少女,覺得不像她,小妹是這樣笑的沒錯,但她應該更生動更活潑,而不是被定格在一瞬間。
兩人在墓園待了很久。
趙亦樹跟洛嫋嫋講小妹的事,講小妹從小就乖巧,他和大哥打架時,總是維護他;講她的功課都是他教的,他還教她鋼琴,約好四手聯彈……
洛嫋嫋靜靜地聽著,她想到小熠,他們也是這樣親密無間地長大。
她想,如果小妹沒去世,長大後,會不會喜歡上趙亦樹?會吧,因為他是這樣溫柔美好的人。
她看著麵前神色平淡隻在眉眼泄露少許悲傷的青年,時間衝淡了陰陽兩隔的悲傷,但沒有帶走他的愧疚。時至今日,他還在自責,還在糾結他沒回小妹一封信,或許他回了,就不會有這一場事故。
洛嫋嫋看著他,他越是平靜,她越是心疼。
她去握他的手,輕聲說:“亦樹,不是你的錯。”
趙亦樹低頭,有些吃驚。
洛嫋嫋又重複一遍:“不是你的錯。”
她在醫院,碰到不少生命垂危的病人,她總是想救他們,但有時候真的回天無力。看著家屬哭鬧,指責醫生沒有盡力,甚至說是他們害死了親人,她很無措,也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
周雅智告訴她“不是我們的錯,人都要走這一遭”,有些意外可以避免,但更多時候,就是這麼簡單這麼殘酷,生和死誰都躲不過。
她了解背負一條人命有多沉重,他已經背了這麼多年,她不想讓他再負罪下去。
她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亦樹,這是場意外,就像你的病一樣,都是意外。你沒怪過小妹,她也不會怪你。”
趙亦樹沉默,眼睛通紅。
這麼簡單的安撫,卻沒有誰對他說過,為他開脫一下。他不是為自己找借口,但他很感激,有人明明白白地跟他說,不是他的錯,他阻擋不了命運的安排。
他伸手抱住她:“謝謝你,嫋嫋。”
被撫慰的不是傷口,是心。
他們和小妹講了很多話,說了很多事。
臨走前,洛嫋嫋拉著趙亦樹,說:“你聽過空氣鋼琴嗎?我們給小妹彈一首曲子吧。”
空氣吉他,就是演員假裝麵前有一架鋼琴賣力地演奏。
趙亦樹笑了,點點頭。
於是,他們拿起手機,放一首兩人都喜歡的《貝加爾湖畔》,然後,假裝麵前真的有一架鋼琴。他們盤腿並肩,舉著手,十指在虛擬琴鍵上遊走。很傻,蠢透了,要是有路人經過,大概會覺得這兩人是不是有病。
可他們彈得很用心,好像真的有架鋼琴,有個小女孩在聆聽。
如水的音樂流淌著,趙亦樹仿佛回到年少,小妹就坐在身邊看他,一逗就笑得眼睛都沒了。
“二哥,你是不是不開心?”
“二哥,我會替你養大小白的,我會一直養著,一隻都不會少……”
“二哥,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二哥,我能去看你嗎?”
湛藍的天空,有一群白色的鳥兒飛過,像極了他們童年養的那群白鴿。
她是不是也曾這樣飛過,無聲地跟他告別,說再見。
離開墓園,趙亦樹帶嫋嫋四處走走。
他們來到長留公園,不過現在已是長留街。
長留公園早已改建成一條很繁華熱鬧的步行街,趙亦樹牽著嫋嫋的手,竟找不到相似的一草一木,這可是他長大的地方啊!
他們路過一家店,店名叫“紀念品”,旁邊寫著一行字:我失去的,我懷念的。
當年,趙亦樹跟宋眉離開小春城,沒想到,有天回來,那些曾經熟悉的人和物都已失去,成了懷念。
“我在小春城住了十四年,十四歲時我媽才帶我到白城,小春城算我的老家了。”趙亦樹笑道,“不過真的變了好多,你看,這條街以前是座公園,小時候叫長留公園,我就是在這裏認識許諾的。”
許諾?小時候?
洛嫋嫋警覺了,她不滿地嘟嘴:“原來你們這麼早就認識了,喲,還是青梅竹馬呢!你們是不是小時候就玩得特別好,她還挺漂亮的嘛……”剛開始口氣還挺平淡的,越說就越酸了。
趙亦樹揉揉她的頭發:“想什麼呢,她都結婚了。”
“哼!”洛嫋嫋哼了一聲,又隨口問,“她現在怎樣了?”
“挺好的,結婚有一陣子。莫铖可嘚瑟了,天天在朋友圈秀恩愛。”想到莫铖花式虐狗的朋友圈,趙亦樹忍不住搖頭,又笑道,“等回白城,我帶你去她家吃飯。莫铖這人雖然不怎樣,但廚藝真的不錯。”
“是嗎?他看起來可不像會做飯。”
“對啊,大少爺一個,不過為了追許諾,練出來的。”
洛嫋嫋也笑了,和他一起去朋友家,聽起來真好,隻是——
他們呢?
他們也會結婚,像莫铖和許諾那樣過平凡卻幸福的小日子嗎?
兩人繼續往前走,天氣回暖了,春天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洛嫋嫋覺得幸福極了,她正和喜歡的男人牽手走在他長大的地方,就是腦中不時冒出“結婚”這個念頭。
啊啊啊,怎麼辦,她也想秀恩愛,想在朋友圈發一張豐盛的晚餐照片,然後假裝很隨意地說,“老公做的,69分,廚藝有待進步”。
怎麼辦,她就是想要和趙亦樹過這種俗不可耐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時他在家等著。
她停下來,叫他的名字。
“趙亦樹!”
“啊?”
洛嫋嫋解開脖子戴的方巾,疊好,踮起腳,綁住他的眼睛。
趙亦樹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還是老實站著,眼前驀地一黑,人本能地會感到沒安全感,不過鼻間有淡淡的水果甜味傳來,是她的味道,他又安心。
洛嫋嫋牽著他,慢慢地走,如同多年前,在那條黑暗的小巷子,他忍著刀傷疼痛,攥著她的手往前走一樣。
四周很吵,車聲喇叭聲,眼前一片黑,什麼都看不到,趙亦樹卻一點兒都不擔憂,因為她牽著他的手,他相信她不會放開他,她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