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馬上就要到‘長毋相忘’的拍賣現場了,如果您現在撤下的話還來得及。”古色古香的屏風後麵,傳來一個女人清亮的聲音。
“罷了,長相思,總歸是要忘的。”另一個聲音是個男聲,聽上去略帶著幾分滄桑,年紀約莫五十歲。
男人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替我為它找個好人家吧。”
女人“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ACU拍賣行的拍賣會在傅氏酒店舉行,每年ACU大大小小的拍賣會均吸引了不少業界同行以及收藏者、投資者的關注。ACU在國內的發家曆史不過短短十年,卻無數次創下了拍賣界的神話,而其最大的特點是所有拍賣的古董及藝術品,背後都有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
貴賓室裏鋪著紅地毯,牆壁上掛著一幅幅來曆不小的山水畫,旁邊兩側是展台,展示著ACU的珍品。今天會場的布置完全迎合了古典中國風的韻味,就連來往賓客所坐的椅子都是黃花梨木的玫瑰椅,上麵鋪著帶精美花紋的椅披。
拍賣會終於拍賣到最後一件拍品,也迎來了今天的高潮。
隻見一道嫋娜的身影緩慢地走上拍賣台,一身黑色西服套裝,恰到好處的裁剪做工,腰間一枚精致的金屬紐扣,搭上高跟鞋,即便是這樣保守的裝束也藏不住她姣好的身材。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發十分整齊地盤成圓圓的鬏,表情嚴肅,妝容淡雅,卻讓人挪不開視線。
她的身後跟著兩個禮儀小姐,手裏端著的正是今天拍賣會的重頭戲——銀帶鉤。
那是一枚長度不到四厘米、呈虎符式形狀的銀製品。
拍賣界有傳聞,這是拍賣大師也就是ACU創始人辛檀嘯所收藏的珍品,據說這是當年辛檀嘯送給心愛女人的定情信物,後來對方卻嫁作他人婦,並把這枚銀帶鉤歸還給辛檀嘯。辛檀嘯珍藏多年,沒想到如今竟願意拱手相讓,大概是眼不見為淨吧,一代大師也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
而今天主持這件物品拍賣會的,正是辛檀嘯的得意弟子——羅嫣。
對於一個拍賣師來說,職業生涯的最高榮譽是獲得“白手套”。
“白手套”代表著對拍賣師的最高度認可,而羅嫣則被視為繼辛檀嘯之後第二個最有可能得到“白手套”的拍賣師。
“自古帝王之家性情多涼薄,但這枚銀帶鉤中,卻深藏著一位帝王的深情。這枚銀帶鉤能夠從中間分成兩半,兩個半扇的內壁,分別用陰陽文刻有小篆銘文‘長毋相忘’。長相思,勿相忘,這大概是世間最美、最動聽的情話了吧。”羅嫣娓娓道來,訴說著銀帶鉤背後的故事,隱於黑框眼鏡背後的眼睛卻犀利地在會場裏來回掃視,尋找最有可能拍下這枚銀帶鉤的買家。
她的目光落在富家少爺鄧啟身上,他的身旁坐著的那名嬌媚可人的女子正是當紅影視明星樊千金。鄧啟今天是有備而來,他勢必要將銀帶鉤拍下,作為給樊千金的訂婚禮物。
銀帶鉤以訂婚禮物的形式被拍賣出去,也算是“所托良人”了。縱然不舍,羅嫣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跟隨了師父十年,羅嫣自然明白這枚銀帶鉤對師父的重要意義,可既然師父提出了要將銀帶鉤拍賣的要求,她也隻能選擇遵從。
若是自己再有錢些就好了,她一定會自己留著,替師父保管。羅嫣兀自歎了口氣,將心思放回到拍賣上,繼續說道:“長毋相忘,這四個字,道盡了一生百轉千回的情思,哪怕此生已走到盡頭,也不願忘記。”
她像一個天生的演說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所有買家為這件拍賣品瘋狂,然後不斷加價。
羅嫣微微一笑,開始正式進入拍賣:“這枚銀帶鉤的起拍價是一千萬,現在開始競拍。有人要出一千一百萬嗎?”
“一千兩百萬。”
“一千三百萬。”
“一千八百萬。”
……
果不其然,這枚銀帶鉤大受歡迎,價格一下子就飆升近千萬。
羅嫣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三千萬!”最後鄧啟直接加價兩千萬,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他身邊的樊千金悄然一笑,舉起手中的牌子:“三千一百萬。”
鄧啟看了看樊千金,笑了笑:“你這個小妖精。”
“怎麼,多花你一百萬,心疼了?”樊千金嬌嗔,她穿著一襲粉色的晚禮服小短裙,手臂上纏著白色的輕紗,半露香肩,猶如一隻可愛又性感的小貓咪。
看來三千一百萬便是這枚銀帶鉤的成交價了,羅嫣手持紅木拍賣槌:“三千一百萬一次,三千一百萬兩次,三千一百萬……”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高地舉起了牌子,羅嫣的聲音停下來,看向舉牌子的那個男人。他坐在鄧啟和樊千金後一排靠牆的位置,長得很俊,眉宇間透著玩世不恭,西服裏的白襯衫的領口敞開著,香檳色的領帶也沒係好,淩亂得好像隻是隨意地打了個結。
他不羈地笑著,完全不在意所有人齊刷刷投過來的目光。
羅嫣心裏一沉,賓客名單她在拍賣會開始之前早已了然於心,名單上並沒有這個人。
“傅歸粲,你幹嗎?”前排的樊千金轉身看他,氣得直跺腳。
傅歸粲?羅嫣聽說過這個名字,畢竟在P市,有誰不認識傅氏集團的二公子傅歸粲呢?他的身影總是頻繁出現在今日頭條的娛樂版塊,要麼今天豪擲千金夜店裏泡小網紅,要麼明日花上千萬淘回絲毫沒有收藏價值的物品。
總之就是個“散財童子”。
無所事事,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空有一副好皮囊和好家世,是外界對這個浪蕩子的評價。
“我出五千萬!”傅歸粲仍舊沒心沒肺地笑著。
“傅歸粲。”鄧啟壓低了嗓子,聲音裏有些許憤怒。
雖然傅歸粲幾乎出了個天價,但羅嫣完全不想讓這枚銀帶鉤落入他手中,她認為從她手中拍賣出去的寶物,既是為愛而生,也該是有情人得到,更何況這還是師父珍藏大半輩子的心愛之物。
羅嫣看向鄧啟,希望他能夠再加價。
鄧啟咬咬牙,他不是沒錢,隻是這枚銀帶鉤在一開始便標明了要現場付款的規矩,錢貨兩清,以防買家後悔退貨,而他的大部分錢都用作投資了,手頭的流動資金並不多。
總歸不能讓美人失望啊,鄧啟看了眼小嘴噘得老高的樊千金,舉起了手中的牌子。
“鄧先生加到五千一百萬,那麼這枚銀帶鉤……”羅嫣為了讓銀帶鉤被鄧啟順利拿下,也顧不得再喊一次兩次三次,正要敲下拍賣槌,傅歸粲又打斷她,“我出一個億。”
在場的人都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這件底價為一千萬的銀帶鉤直接翻了十倍的價格,看來ACU又要再次創下業界的神話了。
“傅歸粲,你瘋了!”樊千金氣得差點兒要脫高跟鞋扔他。
羅嫣遲遲不肯接話,她的目光來回掃視著整個會場。鄧啟臉上仿佛大寫著“為難”兩個字,很明顯,他不可能再出得起比一億更高的價格了。而其他人也作壁上觀,看起了好戲,果然傅二公子一出手,絕對令人望而卻步啊。
“還有比一億更高的價格嗎?”羅嫣不死心地問了一句,會場鴉雀無聲。
她沉默了半晌,顫抖地抬起手中的拍賣槌:“一億一次,一億兩次,一億……”
“等等!”傅歸粲突然開口。
羅嫣以為他要放棄,有些驚喜,不料他卻挑眉笑道:“你開個價吧,我把你也一起拍了。”
羅嫣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見傅歸粲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眼裏滿是不羈與驕縱,彎著嘴角似笑非笑,頗有幾分調戲的神態。
羅嫣在心裏默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麵露微笑:“傅總,抱歉,我們這裏沒有‘你’這件物品。”她刻意把“你”字給加重了。
傅歸粲卻突然收起了笑容:“聽不懂人話?我要的就是你——羅嫣。”
羅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拍賣結束,羅嫣領著傅歸粲去辦理付款取貨手續。她的高跟鞋“嗒嗒嗒”踩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感受到身後男人的目光,她轉過身,果不其然看到他正盯著自己的屁股看。
“色狼!”羅嫣憤憤地罵了一聲。
傅歸粲嬉皮笑臉:“不色怎麼對得起我的名聲?”
雖說傅歸粲風流成性,但畢竟是傅氏集團的二公子,有權有勢,往他身上貼的女人也不少。羅嫣自然認為,那不過是有錢人與美女之間無聊的交易罷了,一方為色,一方為財,各取所需。
想必他也以為動動手指就能讓她主動投懷送抱吧。
真是想得美。
“小美人,我們以前是見過麵的吧?”傅歸粲在羅嫣背後悠悠地問道。
羅嫣沒想到傅家少爺搭訕也用這麼老土的開場白,對待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無視。
羅嫣假裝聽不見傅歸粲說的話,徑直將他帶到另一間貴賓室裏:“我師父在裏麵,你進去付款取貨就可以了。”
她推開門,入門處有道屏風,隱隱約約可見一個穿著暗紅色唐裝的中年男人坐在紅木椅上,手裏拿著個iPad,上麵有拍賣會的現場直播,顯然剛剛拍賣會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裏。
“師父,拍得銀帶鉤的傅先生到了。”羅嫣對著屏風說道。
“讓他進來吧,把門關上。”
羅嫣點點頭,正要退出去,傅歸粲卻故意往裏走。這扇門本來就小,這樣兩人一進一出,剛好撞到了一起,偏偏傅歸粲還故意往羅嫣那邊擠,平白無故吃了她好大的豆腐。
羅嫣迅速鑽了出去,目光犀利地瞪了傅歸粲一眼,他卻還玩世不恭地笑著,這讓羅嫣更加生氣了,直接高跟鞋一抬,往他的皮鞋上狠狠踩了一腳。
“啊!”傅歸粲疼得叫喚起來,皮鞋上有一處已經被踩得凹陷下去。
羅嫣發泄了怒氣,有些得意地揚起嘴角。
沒想到傅歸粲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皮笑肉不笑道:“小美人,你笑起來真好看。”
羅嫣立馬板回臉,抬起高跟鞋就要對他的另外一隻腳下手,傅歸粲後怕地一溜煙鑽到屏風後麵去了。
羅嫣抿嘴一笑,合上門。
羅嫣回到拍賣會場,工作人員正在清理現場,香梨跑了過來,將手機遞給她看:“羅嫣姐,你看,這麼快就上熱搜了。”
羅嫣接過手機一看,全是傅歸粲今天花一億買了銀帶鉤的消息,附帶著“傅歸粲現場調戲美女拍賣師”“傅歸粲想要高價拍下拍賣師”之類的娛樂八卦。
羅嫣努努嘴,雖然對於自己突然上了熱搜有些不適應,但轉念一想,照片上的自己拍得也不醜,就當是蹭了一撥流量給自己做宣傳了。
畢竟對於一個拍賣師來說,名氣也是很重要的,雖然今天這場拍賣會是意外,但是這一個億確確實實是從她手中拍出的。
隻是那枚銀帶鉤,最終卻是落入了傅歸粲這樣的人手中。
一想到他那油嘴滑舌惹人厭的模樣,羅嫣便心有不甘。
“你去看看那個傅歸粲走了沒。”羅嫣對香梨說道。
香梨點點頭,跑出拍賣會場。
香梨是五年前加入到ACU的,雖然她一直懷抱著成為一名拍賣師的雄心壯誌,無奈資質平凡,師父給了她很多次機會也沒能好好把握。而她又念及師父的舊情不願離開,一直留在ACU裏,做著助理的工作。
不一會兒,她跑了回來:“傅先生已經走了,師父讓你過去一趟。”
羅嫣點點頭,往貴賓室走去。進門繞過屏風,辛檀嘯正端坐在紅木椅上,而他麵前的紅木雕刻桌上,薄薄的軟煙羅料子上擺放著那枚銀帶鉤。
“這……”羅嫣困惑,難不成傅歸粲沒買走?
辛檀嘯看出羅嫣的疑惑,微微一笑:“放心吧,他買走了,隻是還沒取走。”
羅嫣的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什麼?”
“他讓你明天給他送過去,地址我隨後發你。”
果然……傅歸粲又不知道要耍什麼把戲。
“我拒絕,讓香梨去送吧。”羅嫣並不想再見到他。
“他指定了是你。”
“我若是不送呢?”
辛檀嘯隻當她是耍小性子,低聲喊了她的名字:“羅嫣。”
“那個傅歸粲不是什麼好人,老想著調戲我,大色狼一個。”羅嫣跟了師父十年,在他麵前向來是直言不諱。兩人雖無血緣關係,卻如親生父女。
“傅歸粲這孩子我熟悉,他和你一樣,都不是表麵上看上去那樣的人。”辛檀嘯拉長了語調。
“您跟他很熟?”羅嫣以前從未聽師父提及過傅歸粲。
“嗯。”辛檀嘯點點頭,“放心吧,他不壞。”
羅嫣還想辯解,但見師父心意已決,隻好撇撇嘴,不再說話。
第二天,羅嫣起了個大早,她坐在公寓的飄窗上,手裏捧著那枚銀帶鉤看著,上麵仿佛還透著千百年前的微光。她將銀帶鉤放回定製的木盒裏,收拾了一番才出門。
電梯在一層停靠,羅嫣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有人叫自己:“您是羅小姐吧?”
羅嫣順著聲音望去,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旁邊,他笑意吟吟地朝羅嫣走過來:“您好,我是傅少爺的秘書兼司機宋涵,他讓我來接您。”
羅嫣看了看宋涵,他的年紀和自己相仿,一見到她便滿麵笑容,看上去心眼兒不壞。
“不如你直接幫我把銀帶鉤給傅少爺吧?”羅嫣把木盒子遞過去。
“我隻負責接送你,要是你不親自去,我沒法跟傅少爺交代。”宋涵流露出可憐的神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