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入了原野中央的集鎮,身後跟了差不多有一個村莊的人。這麼大的動靜,整個翠饒莊都被驚動了,人們從四麵八方趕來,將集鎮中央的那片空地圍得水泄不通,看這個架勢,差不多相當於一次全體集會了。
空地旁有一株長生瓜樹,應該是此地最大、最古老的一株了,樹上竟有三枚金黃色的小瓜。樹下用磚砌了一座半人多高的平台,像是戲台,謝敬之將丁齊和冼皓帶到了台上,被此地所有族人圍觀。
這位莊主還沒說話呢,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衝出人群跑上了平台,一把抱住丁齊的胳膊道:“丁盟主啊,真的是您嗎?您和冼理事終於來救我們了!”
此人五旬左右的年紀,鬢角略有些花白。丁齊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但一眼就認出來了,趕緊伸手扶住他道:“袁長老嗎,我就是來找你們的,這次會把你們都帶出去!”
來者正是白雲洞長老袁筆川,被帶進翠饒莊之後,謝莊主倒也沒繼續為難他,還給他們這些人安排了食宿。他們並沒有被監禁,但是也離不開天地秘境,按照本地人的邏輯,隻要留下了就是不再是外人,已成為翠繞莊的一員。
台下有人聽見了,不滿地高喊道:“他們在說什麼?來了這裏還想走!不知道翠饒莊的規矩嗎?”
場麵顯得有些亂,但這裏人應該都是很守規矩的,盡管在七嘴八舌的亂喊,但大家都沒有擁擠推搡,也沒有人登上平台。
樹上掛著一口銅鍾,謝敬之舉煙袋鍋敲了一下,鍾聲傳出很遠,所有人立刻都安靜下來。隻聽這位族長高聲道:“諸位鄉親,翠饒莊已有六十年沒有外人到訪,最近卻接連來了三波人。他們都是來自與這裏一樣的天地秘境,聽說消息特意來尋訪交友的。
我早就勸說過大家,不要把客人扣下來,他們並非走投無路來投奔,隻是來作客。今天來的兩位,就是他們的首領,就是來要人的。既然大家都到場了,我們就商議商議,怎樣才能把人放走,不要再給翠饒莊惹上麻煩。”
台下立刻就有人大聲道:“不行,把人放出去才是麻煩呢!自古以來,翠饒莊的規矩就是這樣。”
謝敬之搖頭道:“你們錯了,翠饒莊的規矩並非是為了扣留外人。古時我們收留外人,是為了不讓他們再受亂世摧殘,也為了保護我們不受亂世所擾,我們的祖先都是自願留下的。但今天的情況不同,他們不願意留在此地,就算明知道會被扣留,也要來此尋人。”
又有人喊道:“可是他們已經進來了,隻要進來了就是翠饒莊的人,翠饒莊的人是不可以出去的。”
丁齊微微皺眉,忽然朗聲開口道:“誰說翠繞莊的人不可以出去?我來的時候,莊主、曉芒、大鵝、小蝶他們不都在外麵嗎?謝曉芒,你兜裏揣的手機不是在這裏買的,也不是在這裏用的吧?
外麵的尖子村,連個小賣鋪都沒有,也不可能有手機賣,你跑得可夠遠啊!你們鎮子外麵停了五輛車,其中兩輛是我們的人剛開來的,其他三輛是你們自己的吧?你們要車幹什麼,還不是往外麵跑的,最近的加油站離這裏也有四十多裏路吧?”
丁齊的聲音清晰的傳遍全場,帶著一股穿透力和莫名的衝擊力,令眾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很有點快刀斬亂麻的意思。眼前的場合令人很頭疼,各講各的道理其實是講不通的,當地人根深蒂固的觀念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扭轉。
丁齊遇到過這種情況,他曾是一位心理谘詢師,見過的很多求助者思維模式都與正常人不同。眼前的村民們當然不是病人,但是認知模式與外麵人也不一樣,心理治療中有一種認知矯正療法,同樣適用於這種場合。
所謂認知矯正,就是按照對方的認知模式進行心理會談,隻要它是非正常的、不合理的,就能指出其自相矛盾之處。讓對方自己認識到這種矛盾,也就找到了心理衝突的成因,從而達到矯正認知的效果。
台下眾人固執地堅持一種觀點:“來到翠饒莊就是翠饒莊的人,而這裏的人不可以出去。”所謂不可以出去,顯然是指不可以邁出天地秘境的門戶,丁齊就抓住了這個破綻。
他說話時別人說不出話來,待他說完之後謝曉芒才漲紅了臉大聲道:“不一樣的,我們的情況不一樣,我們都是翠饒莊的守衛者。”
冼皓插話道:“哦,翠饒莊的守衛者又有什麼不一樣,難道就不是這裏的人嗎?”
謝曉芒挺起胸膛大聲道:“我們練成了本地的秘法,可以出入門戶保持清醒。莊主指派莊民出去辦事,向來挑選的都是守衛者,我們平日也會在尖子村看守門戶。”
冼皓笑了,接著問道:“那怎麼樣才能成為守衛者,有什麼標準嗎?”
謝曉芒:“練成本地秘法,可以用莊主那根煙杆打開門戶。”
丁齊也笑了,大聲道:“那諸位就不必爭了,我就是守衛者。”
台下很多人一起喊道:“這不可能!”
丁齊笑嗬嗬地反問道:“這有什麼不可能的?按諸位的說法,來到這裏就是這裏的人,那麼現在我也是這裏的人了,這裏的人假如能用莊主那根煙杆開啟門戶,就是守衛者。假如我做到了,那麼我也就是守衛者。”說著話又轉身朝謝敬之道,“莊主,能否借你手中的煙杆試試?”
他這番話的聲音並不大,就像普通的交談,卻仍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在場眾人都愣住了,就連謝敬之都有些懵圈。
丁齊的話毫無破綻,至少理論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在翠饒莊有記載的六百年曆史中,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各方外世界的秘法都不是那麼好修煉的,入門就是一道難關。此地的守衛者都是挑選天賦優異的好苗子從小開始培養,還需要以靈藥輔助,而且其中大部分人都未必能練成。
此地曆史上收留的外來者都是逃荒、逃難至此,沒聽說過哪位難民來了之後還能修成秘法成為守衛者,所以當地人根本就沒有這種觀念。
見謝敬之沒接茬,冼皓又補了一句:“莊主,按照此地規矩,你應不應該讓丁齊試試那根煙杆?”
謝敬之露出驚異之色,按照翠饒莊的規矩,他確實沒有理由拒絕丁齊的要求,想了想還是把旱煙杆遞給了丁齊。他也很納悶,不知道丁齊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是丁齊並沒有修煉過翠饒莊秘法,在這裏他也不怕丁齊將控界之寶奪走。
丁齊接過旱煙杆,雙手握住深吸了一口氣,閉目凝視數秒仿佛在蓄積什麼力量,睜開眼睛後右手持旱煙杆向斜上方一揮,大聲道:“你們看!”
大家都望向了旱煙杆所指的方向,那就是丁齊等人來的地方。站在這裏當然看不見尖子村,因為被那道山梁擋住了,但遠處的天邊卻突然出現了幾朵本不存在的白雲,雲朵下憑空出現了一座尖錐狀的山峰。
當地人早就習慣了這種變化,這就是門戶被打開後外界的景象,然後便聽見一片驚呼,很多人還在自語道:“這怎麼可能啊,他真是守衛者!”
丁齊放下旱煙杆,遠處天邊的景象又恢複了“正常”,他將此物遞還給謝敬之,又笑眯眯地環顧全場道:“我現在是守衛者了吧?”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答話,冼皓又說道:“既然無人提出異議,那麼丁齊就是守衛者。謝曉芒,你剛才說莊主可以派人出去辦事,除了守衛者之外,還可以派普通的莊民嗎?”
謝曉芒:“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其他人出去都會記不住外麵的事情,所以莊主派的都是守衛者。”
冼皓:“我問的不是莊主都派過誰,而是按照此地的規矩,可不可以指派普通的莊民出去辦事?”
謝曉芒低頭道:“隻有莊主才有這個權力!”
冼皓:“那麼按照此地的規矩,怎樣才能成為莊主?”
謝曉芒嘟囔道:“想當莊主首先要成為守衛者,而且秘法修為最高的守衛者。”
冼皓與丁齊心有靈犀,丁齊方才一開口,冼皓就知道他想幹什麼,兩人配合得很好。丁齊此時又轉身對謝敬之道:“我想成為莊主,請謝老莊主指教,切磋一番,不傷和氣,我可以讓你一根煙杆。”
翠饒莊的莊主,當然不可能是通過推選的方式產生的,因為其人要執掌控界之寶。此地自古的規矩,確實就是誰的秘法修為最高便由誰來執掌控界之寶。
當然了,實際情況也可能未必如此,就比如謝敬之這位老莊主吧,他身為莊主多年且年高德昭,就算有後輩的修為超過了他,也不會向他發起挑戰。但是待到謝敬之逝後,或者他有一天感覺精力不繼想主動退位,信任莊主理論上就的是守衛者中修為最高的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