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趴在了一個溫暖的背脊上，我默默地感受著這一絲溫存，嘴裏喃喃說道：“任令揚，你這個笨蛋……”
“熙雯熙雯！你醒了？你沒事吧？怎麼會在這種地方迷了路？”熟悉的聲音將我從夢中喚醒，我睜大眼睛，才發現悅琪正驚叫著站在一旁，周圍的景物越來越熟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遠離了那座山，回到了城市。
“悅琪？”我有些吃驚，才發現背著我的人側過了頭，竟然是……黎亦軒！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我掙紮著跳下了黎亦軒的背，感覺一切恍如夢境。
“你好點了嗎？怎麼會在這裏迷路？”黎亦軒的臉上依舊洋溢著溫暖的淺笑，他順從地放下我，關心地問道。
“我……我……我現在不想說這些事。”我隻能這樣搪塞著，任憑那些心酸的情緒，像是夜晚微涼的空氣，一點點將我包圍。
“熙雯，太晚了，我要先回家了，讓黎亦軒護送你回去吧？”悅琪拍了拍我的肩膀，臉上帶著些許歉意。
“嗯！不要讓阿姨擔心，你快點回去吧。”
悅琪走了，隻剩下我和黎亦軒兩個人。頭頂璀璨耀眼的星辰隨著越來越多的霓虹燈漸漸變得黯淡，落葉在秋風的輕拂下沙沙作響，好像在為這個寂寞的夜伴奏著。
一首屬於秋日的小夜曲，竟然顯得格外淒涼。
我的腦海裏一次次浮現出剛剛的景象，任令揚的眼淚、任令揚的憤怒、還有那些冷漠又無情的話語，好像是做夢一般。
總感覺有些不真實，如玉的月光下，總覺得記憶裏的隻言片語都不過是臆想出來的場景，可偏偏它們又存在著。
“今天……是任令揚的生日吧？”黎亦軒率先開了口，打破了這一秒鍾的沉默，朦朧的月光下，他的麵容好像被籠罩在了這一片氤氳的光霧之中，眼睛裏閃爍的光芒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一點點的落寞悄然彌散開來。
“嗯？你怎麼知道？”我有些驚訝，又恍然想起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和任令揚的關係也是非比尋常。
那些守護著任令揚的人，都在時光慢慢流逝的某一天，突然走遠了？
“我當然知道，嗬嗬，他也和你一起去爬山了吧？”黎亦軒幹笑了幾聲，那眼神直指我的心，一下子就看穿了什麼。
“嗯……”我悻悻地回答，卻一不小心就被這句話勾起了最不想記起的回憶。
“看來，你的慶祝失敗了？那家夥丟下你跑掉了？”黎亦軒好像見證了今天我發生的所有事情，不費力地就揭穿了我想隱瞞的記憶。
“啊！你是這部劇的導演嗎？”聽黎亦軒這樣說著，我竟然忍不住打趣，可是這樣的話，在這一片有些落寞的夜色裏，顯得一點兒都不好笑。
黎亦軒被我的話微微驚住，原本溫柔的神色稍稍呆愣了半秒。他的眼睛如同夜晚的星子一般閃爍，可身體竟慢慢地向我靠近。少年身上特有的清香越來越濃鬱，很快就縈繞著鼻尖，和任令揚身上的味道不同，不會濃烈到心傷，淡淡的味道就如同黎亦軒本身一樣。
他慢慢地靠近我，帥氣的臉龐在我的瞳孔裏慢慢放大，還沒等我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黎亦軒的手臂突然環上我的腰，溫熱的呼吸襲擊著我的耳垂。我有些緊張又有些不知所措，摸不清楚這樣舉動的來意。
我有些想要推開他……
卻聽見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口中的呼吸悄悄拂動著我的耳垂，不覺有些癢癢的。
“顏熙雯，不要愛得那麼辛苦，好不好？”
溫柔的聲音，像是秋日裏靜謐的湖水，一瞬間讓我整個人感覺到溫暖，這就是黎亦軒。他像是鄰家最熟悉的大哥哥，身上帶著一種神奇的力量，某個悄然的瞬間，就讓人冰冷的心也隨之溫暖起來。
他慢慢放開我，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仿佛這句話在心裏藏掖了很久很久，終於在這樣的月色和星光的刺激下，不經意地說出了口，不需醞釀，因為早已陳釀多年。
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夏淩宣聽的一句話。
或許……
那些日子，黎亦軒一定很多次想要抱一抱那麼辛苦的夏淩宣，告訴她放棄吧，這樣的愛情太心酸了？
我的腦海突然變得有些渾濁，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隻是總覺得，有另一個女孩的身影緊緊跟隨著我。
5
黎亦軒走了，我才調了頭，朝著任令揚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腦子裏都是如何麵對那個家夥。
一會兒，竟不知不覺走到了他家的門口。慢慢地推開白色的大門，平日裏還點著一盞昏黃小燈的客廳，今天竟然是一片漆黑，看起來有些像恐怖片裏的場景。
隻是影影綽綽之間，仿佛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深更半夜，形單影隻，不由得讓我的心微微一顫。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薔薇花香，在這黑暗的空間肆意地伸展著帶刺的枝葉，不知道一不小心會刺痛誰的心。
不如……和解吧？
這個想法突然從心裏冒出來，而且經久不散。
我一個人倚靠著門框，久久未聽見沙發上的人影有任何動靜，他明明知道我進來了，為什麼卻不想理我呢？
難道他還在生氣嗎？
真是個孩子樣的小氣鬼。
我忍不住心裏冒出這個想法，嘴角突然微微揚起了一抹不經意的笑容，卻突然感覺任令揚的身體微微一顫，有些憤怒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客廳的安靜。
“你是笨蛋嗎？為什麼現在才回來？你跑去哪裏鬼混了？知不知道都幾點了？”
一字一句，充滿了任令揚的風格。
本來心情剛剛緩解了幾分的我，此刻隻是怔怔地站在原地，這些話好像冬夜裏的暴風雨，一下一下地襲擊著我。
不敢想象！這個無理取鬧的家夥，明明是他把我丟在了山上不再理睬，現在還反倒埋怨起我來？
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他，我差點凍死在那個恐怖的山裏麵？
我有些惱怒，可身體卻感覺到一陣陣疲憊，還沒等我說任何話反駁任令揚，他又繼續滔滔不絕：“丟下我一個人，跑去和黎亦軒約會？你真的太過分了吧？顏熙雯！”
什麼？
究竟是我的腦袋出了問題還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把我丟在深山老林裏的任令揚，這時候竟然罵我過分？
而且……他還說我和黎亦軒去約會？
他真的已經到了完全不可理喻的地步嗎？我真是……
算了算了！再吵下去還能有什麼結果？這樣的事情還能分出輸贏勝負嗎？
想到這裏，我一分鍾都不想再糾纏，打算回房睡覺，現在這麼混亂的大腦，做出來的決定隻怕會搞得更糟糕。
我一隻腳剛剛踏上樓梯，客廳裏的燈就突然打開了。我微微一愣轉過身去，正好迎上了任令揚怒氣衝衝的身影。昏黃的燈光下，任令揚的眉目氤氳著團團怒氣，他幾乎是衝到了我的麵前，一隻手用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幹什麼？”我忍不住尖叫，這個樣子的任令揚看起來竟然那麼陌生。
他的眉眼一點點在我的視線裏變得清晰，那雙眼睛中閃爍的憤怒之火，看起來那麼懾人。
“我幹什麼？你不說清楚為什麼跟黎亦軒在一起，就不許睡覺！”像是一個任性無力的小孩子，任令揚用力地又拉了一下我的手臂，可是那隻手卻是冰冷的，絲絲涼意透過每一寸肌膚直逼胸膛。
看著這樣的任令揚，恍然間竟然有些陌生。
“你這個無理取鬧的家夥！誰讓你在山頂和我發脾氣，害得我一個人在山上，害得我迷路！手機又沒有信號，我穿得少也沒有帶任何吃的，難道你想讓我死掉嗎？”我積蓄的所有怒火都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
隨著話音落地，房間裏一片死寂，任令揚沒有做出任何的回答，隻是頭低低地看著地板，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讓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抬起頭，眼睛裏有疑惑，還有驚奇。
這樣的驚奇惹惱了我。
“你何必顯得這麼驚訝！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不是想要我從你的生活中消失嗎？你放心，我會消失的，會消失得幹幹淨淨！”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環境驅使下，我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渾身的刺都因為自我保護豎了起來。
隨著那些帶著刺的言語，任令揚的眼神變得更加黯淡，那雙褐色的眸子裏好像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樣的任令揚刺得我心裏微微一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關係竟然漸漸變成了互相傷害嗎？
這個想法，讓我猛然失魂落魄。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去找過你？”任令揚突然發問，語氣裏少了憤怒，多了躊躇。
他的眼睛閃爍著，卻仿佛被一層揮之不去的霧氣籠罩得那麼深沉。
“像你這樣自私的人，才不會理會我。更何況，你說過了，你絕對不會喜歡像我這樣死皮賴臉的女生，不是嗎？”
冰冷決絕的話，不經意地就滑落了嘴角，胸前突然湧起一股酸意，直逼我眼睛，心髒難受得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我努力地控製住眼睛裏的淚，氤氳起的層層霧氣間，卻讓我仿佛感覺到任令揚眼眶裏泛著的點點濕意。
隻停留了短短的一秒鍾的工夫，我就轉身跑進了房間，不想再停留在任令揚麵前，哪怕一小會兒。
不知道究竟是他的神色觸痛了我，還是我的刺紮痛了自己。
安靜的客房內，空氣裏浮動著點點熟悉的薔薇花香，溫柔的月光悄悄灑進室內。我一頭紮在床上，渾身的疲憊似乎都在這一刻鬆懈了下來，連挪動一下身體都變得那麼費力。
這一整天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過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重放。
那個告訴我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女生的任令揚，是不是剛才那個憤怒又落寞的任令揚呢？
那曾經救過我的任令揚，是不是今天把我一個人丟在山上的任令揚呢？
好像他的心有很多種顏色，卻獨獨沒有一種是我讀得懂的顏色。我有些憂心、有些害怕，也許正因為是這樣，我才會說出那些決絕又刺痛人心的話吧？
剛剛他又為什麼那麼惱怒呢？是因為他看見了我和黎亦軒的擁抱？
那麼……
這個絕對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女生的任令揚，有生氣的必要嗎？
想不通，看來，男生的心思比女生的還要難猜？
那一刻，任令揚眼神裏閃爍的落寞又輕易地刺痛了我的心。
但不僅僅是這樣，黎亦軒離開時的話竟非常添亂地和任令揚的話語交織在一起，我的頭一下子變得兩個大。
不要愛得那麼辛苦？看來，這段愛情裏我真的很辛苦吧？連黎亦軒這個局外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裏。
那時候的夏淩宣，也是這樣辛苦地愛著嗎？
或許，喜歡上任令揚，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
這樣的辛苦，真的是值得堅持的嗎？
如果一直堅持，到了最後發現一切都是錯誤，該怎麼辦？不管我怎麼努力，仍然沒有辦法占據夏淩宣的位置，又該怎麼辦？
夜色漸漸濃了，窗外是一片寂靜，那些惱人的小情緒就像此刻微涼的風，輕輕吹動窗簾，透過縫隙帶來寒意和小小的悲涼。
已經到了半夜，我依舊沒能睡著，推開客房的門想要去洗手間，卻看見了客廳裏還點著一盞昏黃的燈，那個身影依舊孤零零地坐在那裏，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深不見底的寂寞之中。
我們之間離得很近很近，隻要我慢慢走下樓，就可以靠近他；可又好像離得很遠很遠，不管我怎麼努力地去觸摸他的心，都始終有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隔閡。
甚至，在這不經意的一瞬間，恍然想要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