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三位評委分別點評著,不斷給出自己心目中的分數。評委團成員們也給出參差不齊的分數。
已經有五位選手上台又離開,幾乎每一位都被老音樂家評頭論足,“三分”是這位白胡子評委目前給出的最高分,最低分數居然給出了零。
拿到零分的選手當場麵如死灰,黯然離去。原田拓的手捏緊了,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他拿起一方手帕輕輕拭著細汗,努力讓自己保持從容。
這樣苛刻的一位評委,奈美會是什麼命運?如果表現欠佳,直接給出零分的話,那麼就算他和櫻野給出最高分,也沒有用的。
第六個選手離開了,下一位,就是奈美了。
原田拓一陣胃痛,緊張到胸腔隔膜也跟著一陣隱痛。他的手直接點在“五”分的按鍵上,不安地瞟了一眼老音樂家,目光射向了舞台。
舞台背景上巨大的藍色山脈閃著碎鑽般的光芒,山脈上空的深色天幕中繁星點點。山脈前靜立著一座宮殿的桃形大門,門上一座巨大的顯示屏,捕捉著現場每位選手的細節。
桃形門兩邊是兩道藍色的晶瑩旋梯,從山脈兩邊蜿蜒到舞台前。鑲嵌著玻璃的桃形門閃爍著迷人的光,在天幕的映襯之下,宛如通往雪之國的神秘之門。
“現在,我們來迎接下一位選手,原田杏子,有請她上場!”主持人介紹完畢退下。
琉璃般的藍色玻璃門緩緩打開,穿著一襲海藍色禮服的奈美走了出來,黑發披肩,劉海下一雙黑玉般的眼眸閃著晶瑩的光。
大熒幕上,如深海精靈般的眼眸引起在場一陣羨慕讚歎聲。
原田拓偷偷瞟了一眼老音樂家,隻見他的臉部線條緊繃,雙目如炬,毫無笑意。
4
奈美站在舞台上,渾身都在發抖。
雖然已經給了自己無數遍心理暗示,讓自己不要緊張,但當大門在麵前打開時,她渾身的緊張到達了頂峰,那緊張幾乎要衝破她的皮膚號叫著奔出來!
在比賽開始前,主持人宣讀第一輪比賽的內容時,她的大腦就“嗡”的一聲,她下意識地覺得完蛋了。至今為止,她對音樂全部的理解就是《夜後》那段詠歎調。什麼是“音樂感悟力”?她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都不了解,怎麼用言語描述它?
但是,她已經無路可逃,隻有麵對!
捏了捏手,她朝前方望過去,想看看原田拓會不會有什麼暗示,但,評委席四周的光晃得她什麼都看不清,她知道,此刻隻能靠自己了。
“現在,開始播放音樂。”主持人說。
現場一陣安靜,靜得可以聽到針掉到地上的聲音,藍色的光芒中,一段音樂響了起來。奈美心中突然一動——
啊,是它!
淡淡的,優美的,宛如一根根細細的雨絲在空中飛舞,又像是春末的薔薇被風吹落,灑下緋紅的花瓣雨。這首曲子……是之前在植物園,原田拓給自己聽過的那首曲子!
對,就是它……貝多芬的《悲愴》!
淡淡的、藍色的憂傷,從心中緩緩湧了出來。眼前出現了那天所有的場景。
奈美看到自己和原田拓並肩坐在累累花苞的紫藤下,分聽著同一首鋼琴曲,暮色正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後透進來,植物園內的燈光為所有的植物抹上淡淡的金紅色。
原田拓蒼白的側臉,高挺的鼻,抿緊的嘴唇,他微微閉著眼睛,頭頂是紫白的花兒,仿佛一朵朵雲覆蓋了下來……
不知為何,奈美的心漸漸安靜了下來。
這曲子,雖然隻聽過一次,但卻是她熟悉的、她喜愛的、她無法忘掉的。
舞台上的藍色光芒在四周蕩漾著,仿佛清澈的海水,奈美輕輕閉上了眼睛,傾聽著,看著紫藤,看著夕陽,看著萬紫千紅繁複的植物,看著麵容憂傷的原田拓……
音樂聲停了。
眼前的幻象消失了。
奈美輕輕睜開了眼睛,黑瞳中依然有著難以釋然的柔情。大屏幕上,這雙充滿柔情的清澈眼眸,令所有人都著迷了。
“現在,請原田杏子簡短地描述一下你對這段音樂的理解。”櫻野拿起話筒。
“就是說,你對這段音樂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好還是壞,美或者醜。”原田拓搶了一句。他能點撥奈美的隻有這些,一切隻能交給上天了!老音樂家什麼都沒說,一雙鷹般的眼睛盯著舞台上的海洋精靈。
奈美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了:“是愛。”老音樂家沒表情。
“什麼愛?”原田拓進一步追問。
“絕望的愛。”奈美輕輕地說,老音樂家的白胡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像夕陽的最後一線光,明知道很美很美,但是卻知道它隻是個幻覺,像幻影一般,無法得到的愛。夢境中,有花草,有陽光,有愛人,但是實際上,太陽沉入西山後,一切都會消失不見,那份愛,隻能永遠藏在黑暗中。”
奈美憂傷而淡淡的聲音在藍色的舞台上旋繞著,聽眾們被她傷感的麵容感染了,那張純白的臉上分明顯著深情的悲傷。
打分開始了。
原田拓馬上給出了五分,櫻野毫不遲疑,也給出了五分。輪到言辭尖刻的老音樂家了。他眯了眯眼,眼窩中現出一抹銳利的光,接著,他按下了手中的打分按鈕。原田拓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側臉去看。
大廳中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原田拓看到那個數字時,心髒幾乎要碎裂了。
四分!
白胡子老音樂家,居然給出了四分!簡直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跡了!
原田拓的心放回了胸膛,場內響起一陣短促的掌聲,藍色的桃形門緩緩合攏,奈美消失在舞台上。
走到後台,奈美抱著胳膊,牙齒一路打架,甚至坐在了化妝台的椅子上,依然在發抖。剛才的一切宛如夢境,自己這算是過關了嗎?
天啊……太可怕了……那樣站在舞台上……
“杏子!”一隻溫暖的手輕拍了拍她的肩,奈美驚了一下回頭,見是北川雅俊。
“比賽怎麼樣?我來遲了。”北川雅俊有些著急地問,在奈美對麵坐下,凝神看著她,“是不是很緊張?冷嗎?”奈美搖搖頭,抬起蒼白的臉,突然嘴角綻出一絲笑容,有些激動又有些興奮:“第一輪我好像可以通過了!”
“真的嗎?太好了!”北川雅俊雙眼射出亮光,輕輕擁了擁奈美,捏著拳頭說,“放心吧,這一輪過去後,下一輪絕對沒問題了!”
“嗯,我剛才計算了一下分數,被淘汰的三個人裏,是不太可能有我一份了,真是好險啊,沒想到能這麼順利!”奈美有些興奮,突然,她緊緊抓住北川雅俊的手,看著他緊張地問,“雅俊哥,你說一會兒真正角逐的時候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呢?甄敏姬……她該不會……”北川雅俊抿著嘴,默默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
“一切聽天意吧,我們也隻能這樣了。”
兩人促膝而談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化妝室的門後,一雙秀美的瞳孔中閃過一道怨毒冰冷的光,很快,這道光隨著主人甄敏姬消失在了後台。
5
第一輪淘汰的三人中,果然沒有奈美。
剩下的七個人,在最終的比賽中將被淘汰兩名。其餘的名次,將按照評委分數加上評委團給出的總分數,按從高到低評出冠亞季軍。
比賽開始進入白熱化狀態,每位選手都使出渾身解數,努力想博取評委與觀眾的認同。
第二輪比賽的出場順序是抽簽決定的。奈美竟然抽到了最後一位數字,她將是最後一位上場的選手。化妝師開始為奈美進行緊張的化妝,讓她成為比賽場上真正的“夜後”。
時間一分一秒地移動著,比賽掀起一波一波的高潮。
六位選手相繼出場,又離開舞台,結束比賽的選手們形態各異,由於分數是現場給出的,所以分數高低幾乎一眼可以看明。
分數高的,在自己化妝台前喝水,或者聊天,分數低的,已經默默地做好了回程的準備。
目前場上得分最高的是一位會跳拉丁舞的女孩,熱歌勁舞,掀起場上所有的熱情。櫻野和原田拓給出了最高分五分,苛刻的白胡子老音樂家也給出了四分的高分。評委團的分數總計八十五分,一共是九十九分,這是目前所有選手中的最高分,甩開第二名二十幾分。大家幾乎已經把拉丁舞女孩當做冠軍了,她身邊不少人已經開始計劃著去哪裏慶功。
奈美在座位上沉靜著,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等待著自己上場的那一刻。
終於,“原田杏子”這個名字在舞台前響了起來。奈美渾身一緊,站了起來,慌張地邁步卻踢到了凳腿,差點摔倒,引起化妝室裏一片笑聲,但奈美飛快地站好,提著龐大的黑色裙子緩緩走出了化妝室。
藍色的桃形門在眼前閉合,主持人在對大家宣讀著參賽者原田杏子的參賽曲目。
當“夜後?詠歎調”幾個字從主持人口中蹦出來時,奈美聽到現場一陣騷動。她極力讓自己不去想象那些人潮,閉上了眼睛。
主持人退回到了幕後,桃形門拉開了。舞台布置已經大變樣,黑色的星幕上空烏雲遮月,大片大片的烏雲形狀怪異,仿佛張牙舞爪的怪獸,月亮清冷的銀光透過烏雲灑下來,帶著不詳和陰暗。這是“夜後”的世界,這個黑暗的代表,終於出場了。
黑色長裙拖在奈美的身後,宛如一片黑色羽翼,頭頂的銀色皇冠泛著冰冷的寒光,她回想著練習中原田拓教過的每種使演唱更加完美的方式。
深呼吸,運氣,提氣。
評委團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這是令世界頂級的花腔女高音家望而卻步的歌劇選段,這樣超難的曲目,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要演繹它嗎?觀眾席也充斥著一片議論聲,所有的目光投射到這陰暗的舞台上,盯著這位年輕的暗夜皇後。
陰沉激越的音樂響了起來,奈美緩緩睜開了眼,張開嘴……
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隻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在大廳中回蕩,當最後一個音符從奈美口中甩出來之後,全場幾乎有四五秒鍾一片死寂。
悄無聲息,靜得令人心慌。
舞台頂棚的燈光乍亮了起來,夜後的王國不見了,奈美暴露在了絢麗的光芒下。
白胡子評委突然站了起來,激動地大喊了一聲:“太棒了!”然後拚命地鼓起了掌,觀眾席也像是醒悟了一般,發出一陣潮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令人心潮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