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末秋初,雖然白天熱得人心慌,然而在清晨,尤其是早上七點鍾的時候,空氣裏還是帶著一絲絲涼意的。
T大素來有早讀的傳統,這個時間點,該早讀的學生基本已經出動完畢,宿舍樓群裏是一片喜人的靜謐。而在這靜謐中,一路狂奔衝向男生宿舍樓的女生就顯得有些紮眼。她個高腿長,身著一身輕薄的運動背心與短褲。她跑起來的時候,綁得高高的馬尾跟著身體的擺動晃來晃去,透出無限的朝氣與生機。
“許輕飾!你又不去早讀!”一個迎麵走來的男生衝著她喊話。
許輕飾與他擦肩而過,隨意朝後擺了擺手,直奔25號樓樓下。她看了看大堂裏明晃晃的“女生止步”的牌子,又看了看手表上一格一格跳動的指針,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哎!同學,這是男生宿舍,不能進的!”樓管阿姨阻止道。
許輕飾眨了眨眼,說:“阿姨,我是學生會紀律部的,來查寢。”
“哪個係的?證件拿來!”阿姨道。
“我走得急,證件忘帶了。阿姨您通融通融吧,要不然回去要被學長罵了……”許輕飾一臉可憐兮兮地望著阿姨。
阿姨細細看了她兩眼,虎著臉道:“唬我呢?我跟你說,這樓上樓下幾百個學生,學生會紀律部的,認臉都認了個七七八八。再說,我可從沒見著就一個女生來查寢的。快走快走!”
“學長一定會罵我的……”許輕飾帶著哭腔捂著臉飛奔了出去,到了阿姨看不到的死角處,喘了一口氣停住,罵了聲,“白宇你個渾蛋誤我!”
手機急促地滴滴了兩聲,已經到了七點二十分。如果再不想辦法進去,可是要出大差錯的!
許輕飾想了想,把長發綰成了髻,從背包裏掏出青綠色的風衣穿上,戴上連衣帽,又掏出幾乎遮住了半邊臉的平麵眼鏡戴上。如是打扮了一番,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返了回來,神情自若。
阿姨遲疑了一下,道:“同學,你哪個係的?”
許輕飾快速在門禁處刷了學生卡,壓低著嗓音答:“金融係的。”
“哪個宿舍來著?你轉過臉來我瞅瞅。”阿姨從管理台裏往外走。
許輕飾三步並成兩步進了電梯,狂點了幾下關門鍵,把阿姨的一臉疑問關在了門外——這鵝蛋臉,怎麼看怎麼像是女生啊?
待來到602室門外,手表上的指針剛好走到了七點二十五分。許輕飾摸了摸額頭的汗,開始狂敲宿舍門,邊敲邊哼:“白宇你個渾蛋,別躲在裏麵不出門,我知道你在家。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
“吱”的一聲,門被打開了,一個男生出現在門後。許輕飾的一句“開門啊”才到嘴邊又被迫吞下,無意識地動了動喉嚨。身高一七五,向來慣於傲視諸多女生的她,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對方裸著的上半身。不同於校園內常見的“白斬雞”,男生的身材恰到好處,顯得精瘦有力,再往下便是好看的人魚線,誘人遐思。
男生輕微地“嗬”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不容人錯辨的鄙視。
許輕飾下意識回神,視線卻率先落到了不遠處被分解成一片片的懶人鬧鍾上,一時間所有的羞怯與遐思都拋到了九霄之外。那可是她出了好幾個早市,用賺到的69元“巨資”,特意買的“懶人”鬧鍾,可是個能在空中做無規則運動,隻有用槍直接打中才會停止吵鬧的鬧鍾!賣家當時還吹得天花亂墜,說它專治“懶人癌”,攻無不克。她也確實是信了,可是千算萬算,沒算到主人是個暴力狂!
“喂。”男生不客氣地喚了一聲,精致的臉上是滿滿的傲慢,眼神裏透著濃濃的鄙視與不滿。
“鬧鍾是你拆的?”許輕飾沉聲問。
男生不耐煩地“嗯”了聲,道:“同學,需要我提醒你嗎?這裏是男生宿舍,你一個女生……”
迂腐!沒誠信!不守約定!還隨意糟踐勞動成果!尤其是還敢毀了鬧鍾!此刻,許輕飾心中的憤怒簡直難以盡訴!
俗話說怒向膽邊生,許輕飾越過男生進了宿舍,將背包隨意扔在桌子上,直衝衝走進衛生間,片刻後,衛生間裏響起了水流聲。
男生有些微錯愕,站在原地看著被關上的衛生間的門,一時想不起要說些什麼。而他確實不需要說些什麼,因為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許輕飾就從衛生間端出一盆冷水,站到他旁邊的凳子上。
在被盯了兩秒鍾後,沒有任何征兆地,那盆水“啪”地潑到了他的身上。
水滴順著男生的頭發流過赤裸著的上身,然後湧向沙灘褲,再順著褲腳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音。這一聲好似打開了什麼開關,被澆了個透心涼的男生驀地打了個冷戰,反應了過來。好似被突然驚醒的雄獅,他紅著眼,飛快地抓過一旁的毛巾,隨意地在頭上粗魯地擦了兩把後,一邊掏出手機要給宿管阿姨打電話,一邊一把攥住許輕飾的胳膊,要把她往外推。
許輕飾自不能輕易屈服,愣是眼明手快地抱住了上下鋪的梯子,使了巧勁把半邊身子掛在了梯子上,罵罵咧咧道:“渾蛋,放開我!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怎麼就是不做人事?你這沒禮貌沒誠信的無品男,老娘才不屑做你的生意!”
“神經病就要記得吃藥,不要隨意出來禍害別人好嗎?真是沒家教!”男生怒道,拽著她使勁往外拖。
“你家教倒是好,好到要欺負我一個女生!”許輕飾氣急,揮手舞爪,又抓又撓,不一會兒便在男生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襯著他那如玉的臉,顯得尤為可怖。
“哇哦……”門口處齊刷刷一陣驚呼。
正在上演抓撓與抵抗的兩人頓了頓,默契地回頭,發現門口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男生。
無數雙眼睛在他們身上來回掃描,臉上有統一的曖昧笑意。
“原來男生也都這麼三八啊。”許輕飾冷聲道。
“遠看著是美人,卻不想美人帶刺啊。”一男生唏噓道。
立馬有同伴和了聲:“這年頭但凡不錯的女生都有些性格,更何況這級別還是一等一的。”
“可不是,也不看看跟她過招的是誰?大才子向來見著女生退避三生,生怕被碰了瓷,這會兒可就……”
“說起來,也不是我們想來看,這是被吵醒才被動聽牆角的好嗎?”有個男生嘟囔了一聲。
這話確實沒錯。六層集中住著大三的學生,沒了學校早讀的約束,大半還在沉睡中。此前因著許輕飾叫門的架勢過於豪邁,早就有不少人被驚醒。等聽到有女生喊叫的聲音,且內容多少有些引人多想,於是這群男生紛紛尋到了聲音源頭。
“難道沒人覺得,這位美人有些眼熟嗎?”有人突然道。
“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應該比咱們小一屆吧?”
……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一個舒朗的男聲:“哎,怎麼,大清早都圍在我們宿舍門口幹什麼?”
有男生好心回答:“圍觀大才子……哦不,是美人‘手撕’大才子。”
那室友穿過人群走了進來,看到正在糾纏的兩個人時,頓時愕然。他看了看許輕飾,又去看室友濕透了仍在滴著水的沙灘褲,一時間表情有些難以言說。
許輕飾見不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為那白宇來了幫凶,不由出聲道:“你那是什麼眼神!你是不是看著他就以為是我來主動鬧事?要不是他失約在先,還把我的鬧鍾砸成那樣,我會這樣嗎?”
那室友聞言臉上一僵,順著她的示意掃到了被暴力拆卸的鬧鍾,頓了好半晌,打著哈哈去關門:“沒什麼看的了,哈哈,大水衝了龍王廟啊!這是內部矛盾,內部矛盾。我們關上門解決就好。”邊說著便將眾人關到了門外。
“我還以為一大清早的哪兒來的女神經病,敢情是你在外麵招惹的花花草草啊?”與許輕飾僵持的男生帶著十二分的嫌棄衝室友道,“你喜歡花瓶也就罷了,畢竟擺在那裏也是能養眼的。但凡是個花花公子,大抵都是這樣的標配,我不懂,但是也尊重你。隻是萬萬沒想到,你的口味變得如此奇怪,連這樣性子的花瓶也能入了你的眼,不知是該說你品位越來越獨特了,還是……”
“你花瓶!你一戶口本都花瓶!”許輕飾反駁道。
她是天生的美人胚,成為女神級的教科書人物本是天理。但眾人愣是沒想到,比她美貌更出眾的是她那慘不忍睹的成績——因此被人稱為“美女學渣”,從此成了“花瓶”的代名詞。
許輕飾自命不凡,自覺才華橫溢,卻要飽受這樣的誤解,一時間恨不能與人比較誰的腦容量更大。思及往事,許輕飾憤恨有加,竭力撓人,邊掙紮邊道:“白瞎了你這麼一張好看的臉,沒想到黑心黑肺還不分青紅皂白顛倒是非!極品渣男說的就是你!賠我鬧鍾!賠我大洋!”她情緒激動,掙紮得厲害,竭盡所能地去撓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