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她的表現異常得過於明顯,林知逸多看了她兩眼。兩人對視中,許輕飾錯開了目光,又瞟到了他胳膊上的一道道血痕,很想替對方擦去。她一會兒想著要把十幾分鍾前的自己挖個坑埋了,一會兒又想之前要是沒答應瑤瑤多好……一時間,寢室的氣氛頗有些尷尬。
白宇忽然對林知逸說:“你……要不要先換下衣服?”
林知逸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許輕飾。
許輕飾一臉誠懇道:“我不走,真的,我會對你負責的。”
白宇:“啊?啥?”
林知逸無語。
“不,不是要對你負責……”許輕飾張口就要解釋。
林知逸打斷了她,直接問:“傷口是不是你撓的?”
“是,可是……”
“那你不負責誰負責啊?”林知逸步步緊逼。
許輕飾與他對視良久,最終率先低下頭,悶悶不樂道:“哦。”眼瞅著林知逸還不去換衣服,許輕飾幾乎要紅了眼,“我可不是那麼沒品的人,說了要擔責任就不會逃避的。你是信不過我?”
就這智商,這粗魯的性格,一挑就炸的脾性,竟然是“叫早團”的創始人?林知逸心中哂笑,拿衣服進了衛生間。
目睹了這一切的白宇隻覺得自己的雙眼要瞎掉了。
是他走錯了片場還是林知逸被外星生物入侵了?較起真來的林知逸真的太可怕了,完全忘了對女生退避三舍的原則,還幼稚得讓人難以直視。另外……方才彌漫在他們兩人中間的詭異氛圍到底是什麼狀況?
他私下嘖嘖兩聲,隻歎這世界變化太快。
就在這時,許輕飾“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白宇嚇了一跳,連聲問道:“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許輕飾捶了捶腿,搖搖頭道:“我沒事,就是站得太久了。”她早上不到五點半就出早攤,挨到七點的時候又背著碩大的背包往回跑,與宿管阿姨鬥智鬥勇,同被誤會的林知逸同學又是撕扯又是吵鬧,此刻真是身心俱疲。
白宇有些不放心,說道:“你先在凳子上坐一會兒,等下我送你去看校醫吧。”
“不,不用了。我背包裏有早餐,買了煎餅果子,你幫我拿出來給我吃一些就好。我緩一緩。”許輕飾有氣無力地說。
白宇將她的包遞過來,又搬了凳子到她旁邊,作勢要扶她,被許輕飾義正詞嚴地拒絕。
“你坐地上也不是辦法呀。現在入了秋,早上很涼的。”白宇勸慰道。
許輕飾不答反問:“你說,我表現得這麼可憐,林知逸等下不會真的要算總賬,把這事給捅到教導處吧?如果被通報批評,我可怎麼辦呢?”
看著她憂心忡忡的樣子,白宇頗有些於心不忍,且這些事情也與他有關,於是安慰道:“沒關係,林知逸雖然毒舌了些,但人還是挺好的,不會故意為難你。隻不過他大男子主義慣了,你隻要像剛才那樣,聽他講話,指哪兒打哪兒,也就沒啥大事。”
吃了些食物後,許輕飾的精神好了不少,接著又從背包裏拿出一袋牛奶和一塊麵包,轉而問白宇道:“你也餓了吧?”
衛生間的門被打開,換裝完畢的林知逸咳了一聲。
許輕飾與白宇一同看過去。
“幹嗎?”被盯得不耐煩的林知逸問道。
白宇迅速搖頭,許輕飾眼明手快地把遞到白宇麵前的食物轉了個方向:“餓了吧?你先吃點,等下去醫務室上藥吧?”
林知逸看了看她手上的牛奶麵包,冷著臉轉向了一邊,對許輕飾說:“快拿走。”
許輕飾心中咯噔了一下。
白宇有些看不下去道:“一碼歸一碼,你這樣對一個女生不太好吧?”
林知逸沉默了一會兒,解釋道:“在美國吃不慣西餐,隻能將就著吃些牛奶麵包,現在聞著這味道我就想吐,起碼未來三年我都不會想吃。”
許輕飾“哦”了一聲,把牛奶麵包遞給白宇,又從包裏掏出一份煎餅和豆漿:“那就吃點常規的中餐吧?”
“你的包難道是哆啦A夢的口袋?怎麼什麼都能掏出來?裏麵還有些什麼?”白宇驚奇地問。
林知逸接過她的食物,不由得也朝她的雙肩包看去。
許輕飾手腳麻利地把包合上,笑著搖頭,並不想多說。
早上她搭配了一些早餐在臨近一家寫字樓的地鐵售賣,晚上她會出去賣些手鏈耳墜什麼的……其實效益也還不錯。
“你坐在地上幹什麼?”林知逸像是這才看到她的舉動。
當然是為了裝可憐,讓你放我一馬啊!許輕飾瞪大了兩個濕漉漉的眼睛望他:“學長,千錯萬錯,這次是我的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沒有認清人就上手,傷到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這事咱能不能私了就算了?”
林知逸吃著食物,不點頭也不搖頭。
白宇開口道:“哥們兒,這事我也有責任……說到底根源還是在我。要是我沒有陰差陽錯回家,還忘帶手機,又趕上你回來,也不能變成這樣。學妹創業多不容易,人小、心急,性子難免就躁些,做學長的你就多擔待擔待吧,也算給我一個麵子。”眼瞅著林知逸有鬆動的跡象,白宇用眼神示意許輕飾,“這樣吧,學妹你帶著他去醫務室檢查一下,消了毒上個藥,這事就算這麼過去了吧?”
許輕飾連連點頭:“好的學長,是的學長。”乖巧得與此前判若兩人。
在兩重視線的雙重壓迫下,林知逸終於點了點昂貴的頭顱,默認了這種處理方式。
許輕飾看他點頭看得牙癢癢。雖說她有不對,可是誰讓林知逸先手撕了她可憐的鬧鍾?
唯一慶幸的是,宿舍樓嚴進寬出,在他們出去的時候,並未再遭到阿姨的盤問。
校醫務室離宿舍樓距離800米,然而這短短800米,生生讓許輕飾感覺像是度過了三生——她生怕對方反悔,因此不得不小心翼翼開口挑起話頭,又怕不小心撞到槍口,隻得問對方在國外留學的見聞,可深一些的問了也聽不懂,便隻能問風景、天氣、衣食住行之類。林知逸隻用“嗯,啊”之類的回答,敷衍不過去才應兩聲。
好不容易到了醫務室,他把長袖撩了起來。護士一下給驚著了:“這是被什麼抓到了?如果是食肉性的,可得打破傷風針。”
許輕飾一聽,垂著頭不敢看。
林知逸不在意地說:“沒事,舍友養了隻貓,太調皮了。”
“這可不行,必須要打針的。貓爪上可是有很多細菌的。”護士勸道。
林知逸執意不肯,護士也沒辦法,隻得替他塗藥,邊塗邊說:“一定要把那隻貓丟掉,性子這麼頑劣,早晚出大事。”
“嗯。”林知逸慢聲應道,隨意看向許輕飾,卻發現許輕飾正盯著他的胳膊。
在護士完工的時候,許輕飾突然出聲道:“那個,他的上半身也有一些,也得處理吧?”
護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肯定得處理。現在天還熱著,回頭發了炎可就要受罪了。”
“給我藥,我回去自己上。”林知逸不願脫掉上衣,卻抵不過護士的生猛。
待衣服脫了下來,看到那麼一條一條的傷痕,護士先掃了眼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許輕飾,又搖了搖頭,感歎道:“你舍友的貓,這是練的九陰白骨爪嗎?年輕人啊,多少要注意些,別總是做了之後再來後悔。”
早就知道會被誤會的林知逸心想: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隨他去吧。
而垂著腦袋做嬌羞狀的許輕飾嘴角咧得大大的。不管怎樣,讓對方出了個糗,也算扳回一局,不是嗎?
等出了醫務室的門,許輕飾嘴邊的笑意無論怎樣都掩飾不住。
林知逸隻想問,對方是不是覺得自己是瞎子?
“所以,我們就先這樣,讓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過去吧?”許輕飾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林知逸,“我的鬧鍾……”眼瞅著對方嘴角牽出一條嘲諷的線來,她立馬繳槍,“啊呀,鬧鍾也算不得什麼啦,回頭我再買個就是了。我們算扯平了吧?”
不知怎的,林知逸愣是從她看似正常的話裏聽出些不屑一顧來,然而如果他再揪著這事不放未免有些不男人了。他點點頭道:“隨你。”
許輕飾“哈”了一聲,背著雙肩包轉身就朝遠處跑去,臉上依然是燦爛的笑,卻帶上了狡黠,心中默念道:反正來日方長,回頭算賬。
殊不知在她背後,林知逸站了許久,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背影,才嘖了一聲道:“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