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曾經給過我一隻水晶發卡,讓我送給伊夏是吧?”我不知道伊秋想做什麼,不過無論她做什麼,我都不會退縮,也不會掉進她的陷阱裏。但是,所作所為的真實目的,我還是想知道。
“對,你送了嗎?”她笑得十分不懷好意。
“被我不小心弄丟了。”我聳聳肩,撒了一個小謊,“所以我想問你,那隻發卡,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我弄丟了也沒關係吧?”
“如果我說,那隻發卡是顧白送給伊夏的,你要怎麼辦?”伊秋緊緊盯著我的眼睛,像是不想錯過我的任何一絲表情,“伊夏知道你弄丟了對她來說很重要的發卡,應該會很難過吧!”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一件事?”
我不太想聽她繼續說下去,她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我已經一眼看穿了。
她不過是想讓我明白,在伊夏心裏,顧白是永遠都無法取代的。她將那隻發卡送給我的時候,本就安了兩種心思。假如我將發卡給了伊夏,那麼伊夏就絕對不可能接受我。
因為那隻發卡,是提醒她顧白存在過的最佳道具。如果我沒有將發卡送出去,那麼伊秋就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我,那隻發卡對伊夏的意義。
倘若我內心稍微軟弱一點兒,這個時候一定會被伊秋牽著走,然後陷入糾結之中,覺得自己和死去的人沒有辦法去比。
但她不知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和顧白比什麼。
“伊夏過去發生過什麼,我實在沒興趣知道。顧白的事情,對我造不成任何影響。如果你是想讓我和顧白去比在伊夏心中的地位,那麼你一定是弄錯了。”
伊夏心中,顧白是不一樣的,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從未想過要去改變,也不想去改變。
因為在我喜歡伊夏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是為了顧白而閃閃發光的。
這是既定的事實,不能改變的。
“我沒有想過讓伊夏忘記顧白,我甚至會提醒她不要忘記。每個人十幾歲的時候都會喜歡上那麼一個人,不過時間久了,那段回憶就不會再是痛苦的存在。越回避越無法忘卻,反而大大方方地麵對,那些痛苦才會一點點地消失,最後總有一天可以坦蕩地麵對,甚至還會對那時候的經曆莞爾一笑。”我緩緩地說道,“所以你如果是想破壞我和伊夏,那麼我勸你不要繼續了,因為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怔怔地看著我,眼中有一絲不甘,這也證明了,她的確沒安什麼好心來找我。
“她曾經是你捧在手心裏嗬護的妹妹,為什麼一定要把她推向黑暗呢?”我始終不明白伊秋為什麼要這麼做,“僅僅是為了一個顧白嗎?現在顧白已經不在了,你們之間不存在競爭了,為什麼,你還要這麼恨她?”
伊秋沉默了一陣,眼中閃過一道很複雜的眸光。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直接轉身離去。
“她是我捧在手心裏的寶,可她也是我的穿腸毒藥。”風將這句話卷入我的耳中,我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伊秋對伊夏,到底是怎樣微妙的感情呢?
她的確疼愛她,也的確憎恨她。
隻是現在看來,憎恨的情緒已經占了上風,或許連她自己都忘記了,小時候的她們有多快樂。或許我弄錯了一點,伊秋對伊夏之所以會這樣,顧白是原因,卻並不是致命的原因。或許在同時喜歡顧白之前,某種裂痕已經在她們之間存在了,隻是誰也沒有覺察到。顧白的事情,不過是個導火索,是讓那藏在水麵下的暗流,提前爆發出來的催化劑而已。
回到寢室,我從抽屜裏取出那枚發卡,拿在手上反複地看了很久。顧白送給伊夏的發卡,為什麼會在伊秋那裏呢?
伊秋顯然是不會收手的,她一定會做點兒什麼。這枚發卡留在我這裏,的確不太合適。看樣子,這次還是要讓伊秋算計到了。發卡一定要還給伊夏,我將發卡握在手心裏。我抓起手機,剛想給伊夏打電話,顧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愣了一下,自從那天我告訴他,我說服了伊夏擔任班長之後,顧皎就沒有怎麼找過我了。
這一次,他打電話給我做什麼呢?
懷著一絲困惑,我按了接聽鍵,將手機湊近了耳邊。
05
顧皎約我見麵。
雖然我一直覺得顧皎不像大學老師,但總歸來說沒有做出什麼不符合老師身份的事情。隻是這一次,他約我見麵的位置,是在學校後麵的一家酒吧裏。
站在酒吧外麵,我有些想笑,有哪家老師會約學生在酒吧見麵的?
推門進去,裏麵的光線有些暗,正在放著一首莫文蔚的老歌《盛夏的果實》。我一下子就想起來,迎新晚會那一次,我在人群裏找到伊夏的時候,她就是聽著這首歌在哭。
顧皎坐在沙發上,手裏端著一杯鮮榨的橙汁,見我來,便招了招手讓我坐下。
“喝點兒什麼?”他問我。
“白開水就行。”我說。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鏡片後麵的狐狸眼略微彎了彎:“喝點兒鮮榨的橙汁吧,對身體好。”
我頓時就被他逗笑了,他這口氣,仿佛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從邊上拿了個空杯子,拎起鮮榨的橙汁就給我倒了一杯,用兩根手指的指背將杯子推到我麵前:“嚐嚐看,我親手榨的。”
我端起來喝了一口,本以為橙汁是酸酸的,隻是喝進去才發現,這橙汁裏麵絕對加了很多糖,甜得都有些發膩。
“味道怎麼樣?”他很期待地看著我。
我靜靜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喊我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評價你的果汁吧?”我開門見山地問道,不和他兜圈子,“特地把我約到這裏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對我說嗎?”
他後背靠進沙發裏,緩緩地說道:“主要是請你喝果汁,其次嘛,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是關於伊夏的吧?”他和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伊夏。
我一直想知道他和伊夏到底是什麼關係,隻是前段時間忙著去了解顧白,就暫時將顧皎的事情拋諸腦後了。如今也的確是時候弄清楚顧皎的八寶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了。
他也沒有否認,而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著我,就像是在說你很聰明,我沒有看錯你。
“一定要讓伊夏當班長,是想給她找點兒事做,是這樣吧?”隻要一直在忙碌著,那麼就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沉溺悲傷。
“嗯,你猜得沒錯。”他笑著說,“其實是這樣的,這學期結束,我就要離開了。”
“這個學期?”我愣了一下,“再有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吧,為什麼要離開?”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緩緩地說:“因為眼睛出了點兒問題,我得再接受一次手術。”
“再接受一次?”我心中滿是疑惑,“這麼說,你之前已經接受過一次手術?”
他點點頭說:“對,不過好像出了點兒問題,需要再做一次。而且我覺得,我進入這所學校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這裏已經沒有什麼是我能做的事情了,繼續留在這裏,用處不太大。”
我心中隱隱浮上來一個猜想,他叫顧皎,而伊夏喜歡的人叫顧白,他們之間會不會有某種關係?
但伊夏和顧皎明顯之前並不認識,所以他應該不太可能是顧白的親戚,別忘了顧白還有個表妹蘇馨雅,假如顧皎和顧白是親戚,那麼蘇馨雅也不可能不認識的。如果不是親戚關係,那麼他們之間的聯係是什麼呢?
“你認識顧白嗎?”想不透,我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
顧皎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聽我提起顧白他並不驚訝,這說明他的確是認識顧白的。
“不用猜,也不用問了。”他笑著說,“我來告訴你,我出現在這所學校的原因,以及你一直想知道的,我為什麼對伊夏的事情這麼在意。”
他端起麵前的果汁杯,一口氣全部都喝掉了,然後慢慢地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當然就是他自己。
去年六月份的時候,顧皎的眼睛被一塊玻璃紮傷了,醫生說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術,但是那段時間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眼角膜。
直到有一天,他住的那家醫院來了一個出了車禍的病患,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傷在心肺,那樣重的傷勢,其實是救不活的。顧皎說到這裏,我就明白了故事的全部。我一直不知道顧皎和顧白,到底在什麼地方產生的交集。
如今聽到他說到這裏,我已經全然明白了。
果然他接下去的話印證了我的想法。
顧白將眼角膜捐給了顧皎,但是在捐之前,他和顧皎說了一些話。
他要顧皎答應他做一件事,那就是等他出院了,幫伊夏從痛苦中走出來。
車禍那一刹那,顧白看到了伊夏,看到了她眼中的巨大悲傷。他知道如果他就這麼死了,伊夏會自責,很多人都會把錯歸在伊夏身上的。但是顧白不想這樣,他不想伊夏因為他的緣故,變成一個再也不會微笑的女孩。
“如果可能的話,替我照顧她,如果你不方便,那麼找個人照顧她。”這是顧白對顧皎說的最後一句話。
顧皎做完手術,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康複,出院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往顧白告訴他的,他們打算去的那所大學應聘。也是巧,學校正好在招人。他的資曆進入那所大學綽綽有餘,校方很歡迎他來,於是他就變成了伊夏的輔導員。
“為什麼會選中我?如果你調查過伊夏,就該知道她身邊還有個陳朗不是嗎?”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總是會把伊夏的行蹤告訴我,為什麼他總會待在醫務室偷懶。
他眼睛才做手術沒多久,肯定還是需要後續治療的吧。
“的確,但我說過,溫聲細語喊不醒一個沉睡的人。陳朗太謹慎,對伊夏來說,陳朗不適合。”顧皎說,“然後無意間我就發現了你。你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任何拒絕的話語對你都造不成什麼殺傷力。”
“所以是因為我臉皮厚嗎?”我忍不住想笑。
他想了想說:“倒也可以這麼說。不過這麼長時間觀察下來,你的確是個靠得住的少年,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伊夏改變了,站在她身邊的,無論未來是不是你,至少現在應該是你。”
“未來一定也是我。”我篤定地說道。
“我和伊夏還有顧白,並沒有什麼複雜的故事。我隻想在離開之前,將這些前因後果告訴你,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差點兒忘了說。”
我手下一頓:“什麼?”
“顧白喜歡伊夏,那天他去站台和伊夏會合的時候,原本是打算對她表白的。他車禍的時候,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句喜歡你,隻是並沒有傳達給她。”顧皎靜靜地看著我,鏡片閃過一道光,我看不見他此時的眼神。
並不是沒有覺察到這一點,之前蘇馨雅模模糊糊地跟我說過顧白喜歡的人,就在伊夏和伊秋之間,隻是為了平衡所以什麼都沒有說。
我也猜到顧白喜歡的是伊夏,可是真正從顧皎嘴裏得到確認,還是讓我有些失神。
他應該很喜歡伊夏吧,不然也不會在最後的最後,和顧皎說的所有話題全都是關於伊夏。
他喜歡看到大家在一起,可是人的關心哪裏有那麼多呢?於是在生命的盡頭,其他人都顯得若有若無,隻有那個像夏天一樣可愛的姑娘,是他唯一的牽掛。
顧白,我果然還是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