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發出晶瑩的亮光。
我一看,那是我的淚啊!
小泥巴,你看到了嗎,我在哭啊!
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所以,連我就站在你麵前,你也看不到我了。
【一】
“小墨,我剛才又谘詢了一下醫生,醫生說,光眼睛的手術費,就要十來萬。這筆錢,就算你要存,也要存很久。我怕小泥巴等不及你的錢,眼睛就看不見了。小墨,其實很多事,都是老天爺注定的。那筆錢對我來說都是筆巨大負擔,更何況你還是個孩子呢!”
晚上,姚媽媽從醫院回來,找我談話。她已經知道我之前說的存錢是因為想進設計學院的事情是騙她的,我存錢的主要目的還是想要幫小泥巴治眼睛。
我沒有去看小泥巴,因為暫時不知道怎麼麵對他。
小泥巴的病一直是我心上的疙瘩,我曾跟自己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幫小泥巴治好眼睛。所以,雖然學習設計的夢想破滅了,小泥巴也很有可能離我而去,但是這些都沒有改變我的初衷。
愛小泥巴,是我一個人的事。
就算小泥巴最終會丟下我,也不影響我愛他。
如果愛要計較回報的話,那就不是真愛了。
“姚媽媽,再給我點時間,我會想辦法籌那些錢的。”
“你怎麼籌?小墨,你還不到十七歲,你還隻是個孩子,十萬對你來說是天文數字,你用什麼辦法去籌?我勸你還是放棄小泥巴吧,做點現實的事。今天聽說你去逸飛設計學院了,怎麼樣,碰到院長了嗎?”
姚媽媽句句一針見血,讓我無力反駁。
她的詢問讓我瞬間回憶起了白天所有的不堪,然而當我以為提起在逸飛發生的事會難過時,卻發現,比起小泥巴的病帶給我的隱傷,那些真的不值一談。
但姚媽媽的話同時也提醒了我,我好像在迷霧靄靄的黑暗中,找到了一片曙光。
“沒有見到院長。不過姚媽媽,我知道用什麼辦法能很快籌到那些錢了。上次買我的設計圖參賽的女生說,他們逸飛學院經常會舉辦服裝設計大賽,差不多每個月會有一次評比,得獎者不僅有豐厚的獎金,還可以有被舉薦到大公司做正式設計師的機會。隻要我找到了工作,我就可以先貸款,然後慢慢還那筆錢。”
“你說的計劃可行。可是小墨,最基本的一點,你要參賽,首先得成為逸飛的學生。而且,就算你參賽了,逸飛學院那麼多優秀的服裝設計人才,你有把握贏得了他們嗎?”
姚媽媽看著我,神色很擔憂。
她說得沒錯,我要完成這一切,首先必須要進逸飛服裝設計學院。如果要進逸飛,我就不能再用以前的設計手法,因為那樣的話,會被人說我是抄襲歐陽錦程的,逸飛一定容不下一個抄襲者。即使我知道,我跟歐陽錦程隻是因為一種說不出的原因,設計手法撞到了一起,但是其他人並不知道,歐陽錦程也不一定知道。
我要進逸飛,就必須要將過去幾年的設計方法丟棄,用新的設計方法重新畫我的設計。熟練度跟控製力都將不確定,新方法定然沒有舊方法把握得熟,要在專業比賽中勝出,真的很難。
進逸飛的第一步就很難。
可是再難也不能放棄,為了小泥巴,為了不被說成是一個抄襲者,我必須要進逸飛,要向所有人證明,我姚曉墨沒有抄襲歐陽錦程,不用那代表性的漸層理念,我也可以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姚媽媽,讓我試試吧,這幾天麻煩你幫我照顧小泥巴,我打算明天再去逸飛一趟。”
姚媽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朝我揮揮手:“好吧,願意嚐試總歸是好的。小泥巴那邊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的。”
從姚媽媽的房間出來,我扭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覺得這一天過得很累很累。
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二】
回到房間,我習慣性地從櫃子的行李箱裏拿出放錢的鐵盒。因為上次的事,我特意換了個地方藏錢。
一直想去銀行辦張銀行卡,好把錢存進去,就沒那麼擔心遺失了。
可是因為孤兒院的孩子沒有明確的出生證明,我的身份證一直空缺著,沒有身份證,便辦不了卡,所以隻能一直用這麼老土的方式藏著錢。
這些錢是我的信仰,為了小泥巴,我必須守住這些錢。
然而打開的時候,望著空空如也的盒子,我的心瞬間好像要停止跳動了。
隔壁屋裏傳來嬉笑吵鬧的聲音,我握著鐵盒的手冰涼冰涼的,胸口悶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仿佛很久沒有像現在一樣,那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像隻發狂的猛獸。
推開門的那一刻,小瑪麗她們都停止了笑,臉上立刻掛起嫌惡的表情,陰陽怪氣地問我:“你來做什麼?”
也許,是我把脾氣隱忍了很久,所以她們覺得我很好欺負吧。
“把錢還給我!”我壓抑住內心喧囂的悲憤,語氣冷冷地朝小瑪麗她們說道。
四歲那年剛到孤兒院的時候,我就認識了從拐騙販手裏逃出來無家可歸的小瑪麗,兩年後,父母車禍身亡而無人撫養的阿美英也住了進來。
我們三個人年齡相差不大,小時候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想搶過來,所以常常爭吵,甚至打架。我每每都是搶贏的那個,所以,她們倆必然聯合起來厭惡我。
後來逐漸長大,開始明白是非道理,便知道,其實我們這群孤兒院的孩子是不該爭吵的。
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孤兒院是我們僅存的家,每個夥伴都該是我們的親人,為什麼還要爭吵和打架呢?所以我開始漸漸懂得收斂自己的脾氣,可是大家對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最糟糕的時候。無論我怎麼努力,她們還是不喜歡我。因此,我隻有太陽一個朋友。
從小到大,小瑪麗跟阿美英沒少暗地裏給我使壞,跟我說話大都是冷嘲熱諷的。我的性格本來就有些孤僻,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所以每次對她們的挑釁都置之不理,讓她們更加惱火。
我們的矛盾存在了十多年,我可以忍受她們對我做任何事,卻不能忍受她們偷走那筆我要給小泥巴治眼睛的錢。
“誰偷你錢呢?說什麼呢你!”
小瑪麗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她又恢複以往倨傲的樣子,死不承認。
這一天,我過得很累,真的沒力氣跟她再耗下去。
“趁現在我沒報警,把錢還給我,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如果不還,就別怪我了。我沒有姚媽媽那麼善良,知道錢是孤兒院的孩子偷的都不報警。現在有什麼是警察查不到的?隻要驗個指紋,就知道誰是小偷。所以,趁我還沒報警,把錢還給我。”
我的話讓小瑪麗跟阿美英都變了臉色,雖然小瑪麗還執拗著不願招供,可是從小隻會當小瑪麗的跟屁蟲、沒多少主見的阿美英卻怕了,嚇得急忙從床上的被褥下拿出一個布包,不顧小瑪麗的謾罵,送到了我的麵前。
“姚曉墨,錢是小瑪麗拿的,不關我的事。但是這裏麵被我們拿走了幾百塊錢花掉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報警啊,我們會想辦法還上的。”
我從阿美英手中接過那布包,當著她們的麵數了起來,看數目跟阿美英說的差不多,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慢慢地落下來。
小瑪麗在罵阿美英叛徒,出賣她,花錢的時候她怎麼不怕被抓。
阿美英隻是嚶嚶地哭。
我覺得累,沒有聽她們倆的爭吵,抱著錢離開的時候,抽了兩百塊放在了她們的桌上。
這是我最大的忍讓了。
我一直忘不了小時候的我們,即使爭吵打架都光明正大,何曾做過這些見不得光的事!
為了成長,我們到底都付出了什麼?
【三】
第二天,我沒有去逸飛學院,而是去了趟網吧,了解了一下逸飛學院的情況,還特地搜索了一下歐陽錦程這個人。
院長並不是那麼好見的,我想進那個學校,估計要走別的途徑。
逸飛學院官網上關於歐陽錦程的資料很多,大都是褒獎之詞。
如我所知的那樣,他是國際上的Mr.Shen,也就是沈逸飛先生的唯一弟子,是學校每次設計大賽的第一名,獲獎作品數不勝數。同時,他也陸續參加了好幾次國際大賽,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隻是讓人意外的是,這麼優秀的他,卻至今都沒被服裝品牌公司聘請過。
這樣的人,應該可以說是少年天才了吧!為什麼還會本分地待在設計學院裏,做個普通的學生呢?他的能力,都可以勝過很多服裝設計專業的老師了吧?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說的,覺得自己水平還不夠?
這人是自我要求太高了吧!
回想起昨日見到歐陽錦程的情形,我不得不承認,那個人不像是個討喜的人,英俊的外表下,蘊藏著一顆冷漠的心。
我真的要選擇從他身上找突破嗎?他會幫我進逸飛學院嗎?
疑慮間,我隨手翻看了一下網上議論他的八卦消息,有些驚愕地得知,這個人竟然完美得幾乎沒有什麼缺點,如果說向來記不得別人也是一種缺點的話。
那麼,歐陽錦程估計也就隻有這個缺點了。
網上說,歐陽錦程對一般人,就算見過很多次麵,也照樣記不住他們。就連跟他同班兩年的同學,他至今都不記得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名字,甚至是臉。
有人說,這或許是一種病,但我覺得,這應該是因為無心吧!
如果有心去記憶的話,怎麼會記不住呢?正因為那些人對他來說或許不是重要的人,所以他才懶得用心去記憶吧。
當鼠標移到“沈若青”這個名字時,我的思緒忍不住停滯了。
這不是昨天歐陽錦程打電話的時候提到的那個名字嗎?
昨天看他好像很緊張那個人,記不住人的歐陽錦程卻將沈若青記得很牢,沈若青到底是誰呢?
繼續看了下去,上麵說,沈若青是歐陽錦程的青梅竹馬,也是他師父沈逸飛的女兒。
原來,她就是Mr.Shen最疼愛的女兒。
傳言,沈逸飛每十年創作一次,為女兒慶生。
有這麼一個優秀的父親,又有這麼一個優秀的朋友,沈若青一定很幸福吧!
我望著網頁上對沈若青的描述,忍不住有些羨慕起來。
果然,人與人的命運是那麼截然不同。
同樣是女孩子,同樣是十六七歲,沈若青有著極度寵愛她的父親,人人稱羨的家庭,唯獨隻對她體貼入微的青梅竹馬歐陽錦程,而我,又有什麼呢?
一個叫做孤兒院的家,一個已經離我而去的好友太陽,一個失憶的男友小泥巴。
不,我不該豔羨沈若青,最起碼,我現在還有小泥巴,小泥巴還沒有離我而去。
我在網吧待了大半天才離去,走在路上,回憶著查到的資料,印象最深的便是沈若青這個人。
有人戲言,如果想要令歐陽錦程印象深刻的話,必然要與沈若青有點關聯,這樣歐陽錦程才會記得你。
沈若青,沈若青,這個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回到孤兒院的時候,我發現本該在醫院住院的小泥巴,正坐在我的床邊等我。
看到小泥巴,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瞬間有些慌亂。
“你怎麼回來了?醫生不是讓你在醫院裏觀察幾天嗎?”我將肩上的背包掛在門邊的衣架上,回頭困惑地問小泥巴,言語中有些小小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