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守著你到永遠(1 / 3)

他說,他舍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他舍不得……

他說,他的小墨魚那麼悲傷,那麼孤獨,那麼不被人喜歡,沒了他該怎麼辦呢?

他說,他忘不了那女孩拋棄一切奔向他時臉上的深情,是幸福,忽略不了那一刻,心底深深的悸動。

【一】

院中的那棵大榕樹下,落滿了枯黃的樹葉,過了花期的太陽花,枯敗了一地,藤蔓沒入土黃色的泥土中,等待著第二年的花開。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秋已過,又是一年冬至。

早上起來,霜降了,路邊枯黃的雜草上盡是寒露結成的小冰晶。扛得住嚴寒,冬日依舊倔強生長的灌木,顏色灰綠,隻是上麵的刺被凍軟了些。

我穿過院子裏的小徑,像往常一樣,朝大食堂走去,準備吃完早飯去逸飛學院上學。

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就不見沈若青了。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心中雖有困惑,也沒去尋找。

然而在大食堂撞見忙碌的沈若青時,我不免震住了。

一群年紀不等的孩子正圍著她要粥喝。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清秀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此刻正坐在輪椅上熱心地幫孩子們舀粥,又給每個人配了些榨菜,然後眉眼笑彎地看著他們離去,嘴角盡是寵溺的笑容。

怎麼看都覺得她好。明明是情敵的角色,可是,我的心不得不承認,我並不討厭她,甚至心底還為她那雙腿覺得惋惜,為她跟小泥巴的愛情心生同情。

她溫柔大方,且對小泥巴用情至深,不離不棄,與她相比,我好像什麼都不如。

這麼一想,更加覺得自己該把小泥巴還回去了,畢竟他真的是許翼冰。

孤兒院的孩子們,無論大小,好像都很喜歡這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沈若青。

姚媽媽常會突然帶回來個孩子,要麼身體有某種缺陷,要麼從小就沒有了父母,要麼意外和家人走失……

在孩子們的眼裏,或許沈若青也被當成了被拋棄的人,所以對於她突然出現在這裏,竟然沒有一個人感到意外。

見到我進來,眾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全都散去,唯有沈若青依舊微笑地看著我,舀了一碗白粥,同樣配上些榨菜,推著輪椅,有些艱難地滑到我的麵前,將粥遞給我。

不知道為何,我麵對著這樣的沈若青,心裏很內疚。

為什麼會這樣呢?

太陽,你的上帝到底跟我們開了怎樣的玩笑,為什麼把她塑造得這麼好,好得讓我覺得霸占小泥巴是種罪惡?

“謝謝!”

我艱澀地從她瘦弱的手中接過那碗溫熱的白粥,視線被粥上的熱氣熏得有些模糊。

我小口地吃著粥,燙得心都疼。

沈若青對著我笑了笑,然後又滑到了盛粥的鐵桶前,繼續幫其他人忙活。

我遠遠地望著她,視線飄忽。

肩上驀地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愕然地抬起頭,看到了在醫院守了小泥巴一夜的姚媽媽。

“小墨,你出來一下,我跟你說些話。”

姚媽媽眼底的神色很複雜,想必她想跟我說小泥巴的事吧!

我朝沈若青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放下手中吃了一點的白粥,跟著姚媽媽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不經意地回頭,發現沈若青好像在看我。

“小墨,今天放學後去醫院看看小泥巴吧!他挺想你的,不停地跟我念叨你,我看得有些不忍。姚媽媽知道,你們倆一向感情好。”

姚媽媽神色憂愁地跟我說道,眼裏隱隱透露出些惋惜的神采。

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現出沈若青那張婉約的臉,心裏微微掠過一絲酸澀:“姚媽媽,你知道的,沈若青跟小泥巴以前就在一起了。其實一開始,我就不該跟小泥巴走得太近的,我早就該知道他不屬於這裏的。”

姚媽媽眼裏的憂傷越來越明顯,她微微張了張嘴,像是感慨,又像是在歎氣。

“唉,沈若青那孩子確實是個好女孩,她跟小泥巴……唉,可是,小墨,現在問題不是沈若青與小泥巴的過去是怎樣,而是現在小泥巴想不起過去,他又舍不得離開你。小墨,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如果,小泥巴最終選的是你呢?為什麼不去爭取一下呢?姚媽媽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你們年輕人的感情,我還是能看出些什麼的。小泥巴如果對你沒感情,就不會不停地問我,小墨真的不要我了嗎?小墨,為什麼不聽聽小泥巴的心聲呢?也許,他的心裏也在為你難過呢?”

“姚媽媽,我……”

姚媽媽的一番話讓我無所適從。

是我錯了嗎?我不該放棄小泥巴嗎?

可是,如果我跟小泥巴在一起了,那沈若青,她不是很可悲嗎?

為了小泥巴,她從一個被寵愛著長大,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一無所有、雙腿殘疾、毫無架子的普通女孩,如果我跟小泥巴在一起了,那麼,如此執著、不顧艱險來尋找許翼冰的她,該有多可憐。這一切,對她來說公平嗎?

什麼都沒有的她,如果連許翼冰都失去了,那她該怎麼辦?

我是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的孩子,小泥巴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即使突然失去了,我也隻會難過一陣子,或許好一陣子,或許一輩子,可是至少,我不會絕望啊。

“小墨,在感情中,沒有公不公平,隻有選擇誰。無論怎樣,你該給小泥巴一個機會,是選擇你還是選擇沈若青,都該由小泥巴自己來選。好了,姚媽媽畢竟是個外人,你們的感情事也不便說太多,你自己考慮一下吧!到底要不要去看下小泥巴。”

似乎看穿了我內心的顧慮,姚媽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膀,感慨萬千地說道。

姚媽媽離開後,我一個人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還得去學校,然後強迫自己將思緒從感情的枷鎖中抽離出來。

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沈若青朝我走了過來。

冬日的涼風吹亂了她纖長的黑發,估計她從醫院逃離出來的時候,沒來得及準備換洗的衣服,所以此刻身上穿著的應該是姚媽媽的舊衣服。

她纖瘦的身子裹在姚媽媽碩大的格子外套中,身上的牛仔褲應該是孤兒院某個大孩子穿剩下來的。

我想沈若青這輩子肯定沒穿過這麼拙劣的衣服,可是她的臉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難堪的表情。

她心中的那份愛到底有多深,是不是除了許翼冰這個人外,外表等其他方麵,她已然都不在乎了?

“其實姚媽媽說得沒錯,我跟你都沒有選擇退出的權利,你該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你守護了一年多的小泥巴一個機會。如果翼冰真的選擇你的話,我會不吵不鬧地自動離開的。我隻希望他幸福,他跟誰在一起,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太陽,為什麼,我在這如此通情達理的女孩麵前,覺得好自卑?

我對小泥巴的愛,真的可以跟她對許翼冰的愛相比嗎?,

為什麼我都不敢正視她雙眼裏的大度?

我就像個傻瓜,在這場愛情的戰役中,還未開打,就已經被敵人給招降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她跟姚媽媽說的都對,這個答案,該交給小泥巴,或是許翼冰。

“聽姚媽媽說,你現在在逸飛學院學服裝設計,是歐陽錦程的學妹吧。姚媽媽說,你進去是歐陽錦程幫的忙。歐陽錦程這個人很少會幫人,所以我想你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過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這些,而是我希望你如果遇到歐陽錦程的話,不要跟他說起我在這裏,我怕……”

“我知道你的意思。歐陽錦程的確是在找你,但是如果你暫時不想回去的話,我不會出賣你的。你可以繼續留在小泥巴,不,是你的許翼冰身邊。或許,你可以幫他恢複記憶。”

看出了沈若青眼底的忐忑,我終於從剛才的沉思中反應過來,打斷她說。

我願意幫她瞞住歐陽錦程,並不反對她繼續待在小泥巴身邊,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小泥巴未失去記憶前那麼愛她,而她也為小泥巴做了這麼多,是該留下來的。

我沒有告訴沈若青,歐陽錦程之所以幫我,不是因為我比較特殊,而是某種程度上,我盜用了她的名字。

我不想對她說這些,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難堪。

【二】

“雖然你是破格招進來的,但是按規矩,插班生的學費還是要交的。估計歐陽錦程沒有跟你說起過這件事,他應該想不到這些,不過老師也不是逼你交錢,而是校方有規定,所以……”

一上午都在想沈若青與小泥巴的事,課上老師講什麼我都沒怎麼聽。

中午的時候,負責教學管理的班級輔導員來找我,神色尷尬地提醒我要交學費的事。

的確,如果不是輔導員今天說,我也以為來這裏上學,什麼都落定了。但是想想也可笑,哪有學生上學不需要交學費的?

從輔導員那裏知道了學費的具體數目,答應會盡快交上後,他滿意地走了,徒留我一個人站在走廊裏望著雲朵飄浮的天空發愣。

聽沈若青講,小泥巴家是沒有多少錢的,如果要給小泥巴治眼睛,那筆錢仍然很難湊。而沈若青她爸爸又不接受小泥巴,定然不會拿錢救治小泥巴。所以小泥巴的手術費,我還得幫他繼續籌。

其實,就算小泥巴離開我回家了,我還是會幫他湊齊那筆錢的,因為我在心底發過誓。

我想讓小泥巴的眼睛再次清明起來,能再清晰地看到我。即使,我現在知道,小泥巴如果好了,也未必能看到我了。

我跟沈若青之間,他總會有個選擇。

逸飛學院的學費跟這個學校的教學質量也是成正比的,果然很高昂。

既要給小泥巴籌手術費,還得幫姚媽媽分擔一些這陣子小泥巴的醫療費,還得交學費,我突然覺得沒錢好悲哀,如果有個大人能幫我分擔些就好了。

如果太陽還在的話,她說不定會說我,小墨魚,你幹嗎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累?你也不過就是個十多歲的孩子,為什麼要給自己這麼多壓力呢?

可是,沒辦法啊,誰叫我是孤兒院的孩子,沒有人幫我分擔這些金錢壓力呢?

我在外麵站了許久,用力地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姚曉墨,沒事的,船到橋頭自然直,錢可以慢慢想辦法的。既然已經進了逸飛,就要努力,不能讓歐陽錦程失望,也不能讓姚媽媽失望,更不能浪費了這次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

我想,離現在最近的那個月的設計大賽,或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隻要在比賽中得獎,就會有足夠的獎金補上我為了交學費而從存著的那筆錢中取走的缺口,還能有些剩餘,把姚媽媽給小泥巴這陣子負擔的醫療費還清,又可以向其他人證明,歐陽錦程的眼光沒有錯,我姚曉墨不是一無是處的。

嗯,就是這樣,姚曉墨,不要氣餒,有壓力才有動力,不是嗎?

那日上完課回去,我還是沒有去看小泥巴。

說實話,我依舊擺脫不了那樣的心理,覺得自己橫插在小泥巴跟沈若青之間,對沈若青來說太不公平了。

於是我假裝不知道小泥巴想見我的心情,狠著心,繞過醫院的門口卻沒有進去,搖頭離開,回了孤兒院。

沈若青今天替了姚媽媽去照顧小泥巴,所以住在醫院不回來了。

房間裏就我一個人,抱著攢錢的鐵盒子,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忽而看到太陽床上沈若青換下來的姚媽媽的衣服,才恍然想起,她今天應該是穿著自己的衣服去醫院的。可是近日突然降溫,她的衣服就顯得薄了,而且還不能禦寒。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丟下錢盒,去翻床下的行李箱,挑了幾件舊冬裝出來。我的衣服也不多,不再發育後,一年也不見得添一件,冬裝向來都是兩件棉服換著穿。如果給了沈若青,我自己就沒了,可是不給,沈若青就會凍著。

矛盾間,我突然想起太陽的衣服還沒全部埋掉,就在她遺留的老箱子裏找到了幾件禦寒的衣服。想著把逝去的衣服給活著的人穿,有些不吉利,所以就把太陽的衣服給我自己穿好了,然後把我的整理一下,讓姚媽媽帶給沈若青。

想來,太陽也不會氣我穿她的衣服吧!

望著床上亂糟糟的一堆舊衣服,自沈若青出現後抑鬱了好幾天的心情不知怎麼的,開始驟然放晴,連嘴角都忍不住地揚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