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離說的都是真心話。她很了解自己：嚴重缺乏安全感，一身是刺，誰靠近就紮誰。她能好好說話的情況都不多，做朋友都是挑戰不用說戀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裏對於蘇枕白的情感，一直都沒有整理清楚。
喜歡，還是愛，還是一種精神寄托。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雖然過了十年，但是蘇枕白這三個字還是她的軟肋。
藍淨柯悶悶地往嘴裏扒了一口米飯，然後囫圇吞下，一臉的不高興，但是聲音還算平和：“你要是這麼想我，我也沒法解釋，之前造的孽現在都報應在自己身上了，我也認了。”
秦月離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反而愣了一下。
藍淨柯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不過就算你不答應和我在一起，也不要再對那個蘇枕白念念不忘了，他根本不了解你，這樣不值得。”
秦月離聞言，手抖了一下。
藍淨柯又精準地戳到了她的痛處。
看到秦月離臉上表情的變化，藍淨柯真的是恨得牙癢癢：“我真想走進你的記憶裏，把十年前那個蘇枕白揪出來，狠狠揍一頓，再丟出去。”
秦月離苦笑。
十年前的蘇枕白，曾經給了她對麵對生活勇氣和信心。而現在的蘇枕白，卻好像不一樣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的隻是回憶裏的那個蘇枕白，還是蘇枕白這個人。
心頭千頭萬緒，牽牽扯扯，她也想不明白。
藍淨柯歎了口氣：“算了，不逼你了，看你那頭痛的樣子。”說完還把最後一塊肉夾進了她的碗裏，然後就去找老板結賬了。
秦月離看著碗裏的肉，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昨天吃火鍋的時候也是，藍淨柯總是把肉燙熟了放了料之後再放進她的碗裏，雖然他表麵上看起來是個有點不靠譜不著調的人，但其實有些時候又蠻細心的。
這些細節就好像一簇簇很細小的焰火，把她沉寂很久的心房逐漸點亮。
05
接下來的日子，藍淨柯還是每天都來X大找她，偶爾是來送愛心早餐，偶爾是來請她吃飯，送鮮花唱情歌這些浪漫套路他真的是一樣不落地做完了，鬧得全校盡人皆知。
雖然所有人都在感慨這一對的搭配實在太神奇了，一直以來換過無數女友的藍淨柯，搭配平時連個朋友都沒有的秦月離，真的是讓人感覺不可思議。而且，這還是藍淨柯單方麵追求，秦月離根本就沒同意。
有人說秦月離是因為藍淨柯不是富二代，所以根本看不上他。也有人說，藍淨柯追求秦月離就是為了錢，他對她根本就沒有真愛。
而真相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吧。
不過漸漸地，秦月離倒是習慣了藍淨柯的每天騷擾，他給她單調無聊的生活裏增添了一些不一樣的色彩，至少讓她感覺這個世界不是那麼沉悶無趣了。
但是這天，她走出宿舍本來想看看藍淨柯會不會來找她，結果卻沒想到碰見了蘇枕白。準確來說，蘇枕白是特地來找她的。
半個月的時間沒見，蘇枕白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白襯衫襯托著他的臉頰越發的蒼白，黑眼圈很深，看起來很疲憊。
看見他，秦月離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回過神來之後，就想轉身走開。
但是蘇枕白走上前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阿離，我們談談。”
秦月離想掙開他的手：“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一年之後你把錢還清，我們之間就兩清了。”
可蘇枕白依然沒有鬆手，隻是說了一句：“丫頭，聽話。”
秦月離全身都顫抖了一下，她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理防線徹底垮塌的聲音……
果然，她還是抗拒不了回憶，隻要蘇枕白輕巧的一句話，那些她本來想爛在心裏的記憶就全都湧了上來。
他們去了學校裏的咖啡廳。
一坐下，蘇枕白就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了一個牛皮紙袋遞到了秦月離麵前：“這裏麵是一萬……對不起，我攢了很久，目前也隻攢到這麼多，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如約把錢還給你。”
秦月離對著蘇枕白露出一抹冷笑來：“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些。”
“我知道……”蘇枕白苦笑，“我知道你希望我道歉，希望我解釋。但是我覺得什麼解釋都很蒼白無力，我確實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過錯，我不指望你能原諒我，我想補償你，但是現在又沒有這個能力……”
秦月離看到態度如此軟弱的蘇枕白，心裏忽然泛起一絲悲哀來：“蘇枕白，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聞言，蘇枕白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是啊，原來的蘇枕白不是這樣的，原來的他開朗愛笑，有正義感，最喜歡打抱不平，對不對？”
秦月離沒有回答。
“但是，偷了錢之後，我就變成了這樣。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真的每分每秒都活在自責裏。”蘇枕白臉色蒼白如紙，握著咖啡杯的手心裏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當時我真的沒辦法了，阿南生病了，醫生說如果不動手術她就會死。她的爺爺奶奶把全部家當賣了也湊不到手術費，他們跪在地上求我……那麼一大筆錢，當時我們又都隻是孩子，如果我跟你借，可能也沒有辦法借到那麼多錢。結果那天你剛好打開保險櫃給我看你的藏品，我一念之差就拿了那筆錢。”
秦月離隻是安靜地聽他說，並沒有做任何表態。
“後來，從你家裏偷偷拿了錢之後，我爸媽很害怕，怕你們家的人會找上門來，所以帶著我直接搬走了。我一直都很內疚，也一直都很想回來找你，但是我也很害怕，怕你不原諒我。”蘇枕白每一句話都說得很艱難，因為他是在把人生最大的汙點翻出來給秦月離看。
06
回想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何嚐不是覺得秦月離這個小丫頭很可愛，穿著公主裙，就像玩具店裏賣的洋娃娃一樣漂亮。看著她被欺負，就很想保護她，那種心情，他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會熱血沸騰。
他想對她好，想跟她一起玩，把自己想到的能送她的東西都一股腦地送給她。但是對於她那樣的家庭來說，他的那些禮物顯得那麼寒酸而可笑。相處得越久，他越是發現他們之間的差距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一直努力說服自己，雖然秦月離是小公主，可是她從來沒有看不起他們，她還是一直把他們當朋友的啊。
隻要他足夠努力，總有一天是可以和她並肩的吧。
直到有一天，沈望南哭著跑回家跟他說，秦月離打了她，還罵她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說了很多過分的話。那些話就好像一根尖刺，紮進了蘇枕白的心裏。
之前他心裏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這根刺紮破了。
秦月離還是嫌棄他們的吧，怎麼可能不嫌棄呢。
再後來，他在各種壓力之下，一念之差偷了錢逃走。他真的想過要把錢還回去，要去自首，但是每一次都被他的爸媽攔住了，蘇爸爸蘇媽媽還有沈爺爺沈奶奶都一起求他，留下那筆錢不要再去找秦月離了。
錢畢竟是偷了，就算秦月離肯原諒他，秦家的人未必肯放過他。
而他們兩家人，他幾乎就是頂梁柱，蘇爸爸蘇媽媽因為常年體力勞動落下了很多病根，可能撐不了幾年就完全不能工作了。沈爺爺沈奶奶更不用說，貧病交加，日子過得讓人揪心。
更不用說沈望南從小就體弱多病，能活下來都不容易。他把沈望南當妹妹，也把沈爺爺沈奶奶當親人，所以這些責任他隻能扛在自己肩上。
他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不敢讓自己去認錯，也害怕麵對秦月離失望或者質疑的眼神……
所以，一錯就是十年。
秦月離並不了解他複雜的心路曆程，隻覺得他的解釋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是自己好像已經不能接受了。如果在最初重逢的時候他就能這樣道歉，或許她就真的釋懷了，隻可惜他們的重逢卻是那麼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
想到這裏，秦月離歎了口氣：“我原諒你，現在我可以走了？”
然後她站起身來就要走，蘇枕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下意識地喊她：“丫頭……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一時間，秦月離居然覺得有點想哭。
她盼這句話真的盼了好久啊……十年裏，她經常會夢見蘇枕白來找她，說的就是一模一樣的台詞。
而這一次，真正的蘇枕白站在她麵前，說著她那麼渴望聽到的台詞，為什麼她一點激動的感覺也沒有？
蘇枕白的手又攥緊了一些：“我知道我犯的錯沒有那麼容易得到原諒，但是沒關係。現在不行我可以等，下一個十年，二十年。我會用我的全部來補償你，讓你原諒我……”
秦月離回過頭的時候，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了：“蘇枕白，這些話你怎麼不早點說呢？哪怕在我們重逢的那一天你說了也好，你說了我就原諒你。但是現在這些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怎麼就不敢信了呢？”
蘇枕白深吸了一口氣，依然緊拽著她的手不放：“丫頭，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像過去一樣做朋友就好，不論你有什麼事情找我，我一定隨叫隨到。”
秦月離淡淡露出一絲苦笑：“再說吧。”
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窗外馬路對麵的路燈底下蹲了一個落寞的身影，目光長久地凝視著落地窗裏拉扯著的他們。
藍淨柯丟掉了手裏的煙蒂，又從煙盒裏取出了今天的第十支煙，點燃，叼在嘴裏。
他很少抽煙，隻有生氣苦悶的時候才會抽一支。但是今天從看到秦月離被帶走到現在，他已經抽掉了半盒煙。
他感覺心裏的那種痛特別奇怪，他控製不了，不論抽幾支也壓製不住。
那這種痛意是怎麼回事？
這種想弄死蘇枕白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他就是喜歡上秦月離了。
他大概愛上她了，從她在他家樓下抬頭看他的那一刻起，又或者是從她蹲在路邊哭得像個孩子的那一刻起……
他愛上她了，就怎麼簡單而已，她卻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