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你會稍微擔心我一下的。”他輕歎了一口氣,聲音很低落。
我滿腔的怒火被他這句話瞬間澆熄了,心裏徒然覺得有些怪怪的,隻想快點離開他,便匆匆道別:“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跆拳道社見。”
“明天我不會爽約的。”他對我揮揮手,笑得一臉燦爛。
我也跟著笑笑,轉身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許多事情都是沒必要跟他計較的。他的喜怒哀樂都那麼短暫,難過與喜悅都隻在一瞬間,過去了便雲淡風輕。
或者這就是小孩子的優點,單純又爛漫,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
次日,老師剛剛宣布下課,我就看見窗外銀惑星的臉冒了出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棉質T恤,肩上背著一個斜挎包,衝我招招手,修長的手指剪著橙色的夕陽,光影跟著錯落流轉。
“好帥!”班上的女生也注意到了他,忍不住讚歎道。
“是銀惑星嗎?看起來像王子一樣啊!”另一個女生小聲附和。
我沒理會她們,暗想銀惑星當初穿著大號童裝來上學的時候,大家都對他指指點點,覺得他是另類怪胎。現在窗外的他一直沒變,不過是換了一件衣服,大家對他就又有了另一番評價。
“今天怎麼來這麼早?”我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問他。
“我提前交卷,所以就來找你了。”他解釋道。
“課程跟得上嗎?要不要我幫你補課?”我跟他一邊往跆拳道社方向走,一邊問他。之前我覺得他上學無非就是來虛度光陰,他覺得吃力自然會來找我幫忙,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了,他從來沒有跟我抱怨過功課的事情。
“都還挺輕鬆的。”他聳聳肩,扭頭看著我,眼眸澄澈,“在關心我的學習嗎?”
“問一下而已。”我很敏感地回答,指著不遠處的體育館說,“那裏就是跆拳道社的集訓場地,要好好表現哦。”
他揚揚眉,自信滿滿地說道:“沒問題。”
我不由得想起他被人一拳打趴下的場景,低頭忍著沒笑出聲,隻求他等下訓練的時候不要受傷。
我領著銀惑星進入跆拳道社,裕宸正在矯正一些社員的動作,見我進來,他立刻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昨天下午怎麼沒來?”
“有些事情耽誤了,今天我給大家帶來了一位新社員,銀惑星!”我笑嘻嘻地向大家介紹著,大家很熱情地擁過來,跟銀惑星打完招呼,便四下散開忙自己的去了。
“裕宸哥,拜托了!”我衝他笑笑,心裏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我帶進來的人,裕宸一定會接納的。
他的目光掠過銀惑星,隨即落在我的臉上,接著揚起手臂揉揉我的頭,眼裏滿是寵溺:“隻有你敢直接帶人來。”
“羅曼蒂的哥哥大人,請指教!”銀惑星忽然很大聲地說道,他疾步走到裕宸麵前,認真地行了一個拜師大禮。
我不由得犯嘀咕,他怎麼給裕宸一個這麼奇怪的稱呼,而且語氣裏明顯帶著火藥味。
“談不上指教,大家一起學習就好。”裕宸很謙虛地拉他起來,唇角掛著不經意的笑容。
“對啊,裕宸很厲害的,加油!”我給他鼓勁打氣。
銀惑星看了我們一眼,眼底忽然一片黯然。他點點頭,看起來有些失落。
我給裕宸遞了一個眼神,拉著銀惑星往一邊走,勸他:“底氣不足了?練跆拳道的話,剛剛開始肯定會苦一點,等以後你的基本功練紮實了……”
“不是因為這個!”他突然打斷我的話,抬起頭反駁我。
我怔了一下,困惑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卻撂下我,徑直朝裕宸走去,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見他對著裕宸的臉迅速出拳,裕宸也驚了一下,他出於防備一下子將銀惑星的手扭到後麵,“撲通”一聲,銀惑星就跪在了地上,痛得齜牙咧嘴。
裕宸見他已經沒有了攻擊能力,立刻鬆開他。
我怕他受傷,快步走過去,彎下腰拉他起來,小聲埋怨道:“你胡鬧什麼呢?”
銀惑星卻不看我,剛剛站直身體,就鄭重其事地對著裕宸行了個拜師大禮,他誠懇地大聲說道:“我輸得心服口服,拜托你讓我變強!”
“你剛剛是在向我挑戰嗎?”裕宸啞然失笑。
“對,隻有練好功夫,才能好好守護曼蒂,不讓她被壞人欺負!”他一板一眼地說道,眼睛炯炯有神。
我的心頓時漏跳了半拍,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好煽情啊!沒想到我們的新社員竟然有這樣的雄心壯誌,老大,你可要好好教啊!”大家聽到銀惑星這麼說,湊過來打趣。
“曼蒂有人保護,老大豈不是要傷心了?”另一個社員攀在裕宸的肩膀上,指指他的心窩。
“我厲害著呢,打架的事情不用別人幫忙!”我揚起下巴,酷酷地說。
大家聽到我這麼說,隻是彼此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便不再多說了。
“那好吧,你跟我來。”裕宸見大家不再起哄,他才走到銀惑星麵前,聲音十分低沉,他微蹙的雙眉下,目光格外深邃。
銀惑星點點頭,跟著裕宸朝訓練場地走去。
“咚”的一聲,銀惑星就被裕宸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
我的心一沉,裕宸到底在幹什麼,他該不會是借著教課的噱頭,實際上是給銀惑星一個下馬威吧。
沒想到,銀惑星竟然不卑不亢地從地上爬起來,擺好架勢等著裕宸的進攻。
“好,既然你有這個決心,我就教你。”裕宸的唇角勾起一抹不經意的笑容,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而銀惑星也是一臉較真的表情,實在讓人擔憂。
“這一招過肩摔你可以再給我演示一遍嗎?”銀惑星長舒一口氣,語氣真摯地問裕宸。
“左手抓對方手腕,右胳膊夾緊對方右手肘,轉身背對敵人,手部腰部一同發力,向前方摔去。注意借用胯部力量頂起對方的腰部,整體動作必須連貫,猛烈,一氣嗬成。重要的是速度!記住了嗎?”裕宸耐心地講解著,並且十分細心地演示著分解的動作。
銀惑星十分虔誠地跟著一點一點地學習,專注的目光緊緊跟著裕宸的一招一式。
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幾招下來,銀惑星已經滿頭大汗,額前的黑發已經被汗濕,貼在側臉上。
“砰”的一聲,銀惑星被裕宸摔到地板上。
我的心隨著這一聲,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有些心疼地看著銀惑星,他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摔在地上了。不過,我明白這是學會跆拳道的必經之路,心疼也沒有辦法。
他雖然被裕宸壓在了膝蓋下麵,但咬著牙不肯求饒。
裕宸鬆開他,他便立刻站起身來,用剛剛學會的招式迅速向裕宸挑戰。我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心“怦怦”狂跳起來。銀惑星這樣做簡直是以卵擊石,他生硬的動作,連我都看出了許多破綻。
裕宸絲毫沒有給他下手的機會,隻是掃出長腿,一腳將銀惑星踢趴在了地上。
我壓不住心頭的驚恐,想要向前攔住他們。
“你現在去,隻會幫倒忙,裕宸自有分寸。”一位社員拉住我的胳膊,不讓我去。
我猶豫了一下,隻好站在原地。隻見銀惑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的心立刻揪成一團,焦急地看著他。
忽然,他抬起眼瞼,視線恰好跟我相對,我猛地一驚,又不敢挪開視線,暗暗祈求他沒受傷。隻見他布滿汗水的臉上竟然綻放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接著他大吼一聲,撐起身體的雙臂驟然繃緊,終於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的形象變得無比高大,讓我的心頭猛地一震!
隻有練好功夫,才能好好守護曼蒂,不讓她被壞人欺負!
突然,銀惑星的話在我腦海中響起!
難道說他這麼賣力求學,就是為了保護我嗎?一絲暖意湧上心頭,沿著我的血脈一直蔓延到臉上,變成一陣燥熱。
“羅曼蒂,我們也別光看別人了,咱們倆好好切磋一下,怎麼樣?”橙明擺開架勢,向我發起挑戰。
“好!”我這才緩過神來,跟他對起招來。
耳邊不斷傳來銀惑星摔倒又爬起來的聲音,他強忍著痛,唇齒間還是逸出痛苦的悶哼。我心裏一陣忐忑,轉臉朝他們看過去。正在這時,橙明正好攻擊我的雙腳,我驚出一身冷汗,立刻抬腳避開。然而,我一個趔趄沒站穩,隻感覺右腳上一陣刺骨的疼痛傳來,忍不住驚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我不由得往下倒去。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摔一個狗吃屎,本能地閉上眼睛,咬著牙。然而出乎預料的是,我隻感覺腰上被一雙粗壯的手臂抱住,往上一托,整個人又重新站起來了。驚訝之餘,我連忙睜眼看去,隻見裕宸一臉擔憂地望著我,他嘴唇翕合了一下,好像要說什麼,終於沒說出口,他隻是用深邃的目光凝視著我,似乎在責怪我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的心猛地一顫,連忙垂下頭避開他的視線,隻感覺重重的壓力朝我逼來,而我又說不清楚那種壓力從何而來。
“把她交給我吧,我送她去醫院!”銀惑星忽然站了過來,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注視我的目光格外堅毅。
我心頭一動,不想麻煩別人,倔強地往地上踩去,沒想到右腳鑽心的痛讓我全身一陣痙攣。幸好裕宸緊緊地托住我,我才沒跌倒在地上。
“曼蒂的哥哥大人,不是還要教社員練習嗎?怎麼可以為了一個社員就浪費這麼多人的時間呢?”銀惑星見裕宸沒有動,竟然十分霸道地走到裕宸麵前。他拉開裕宸的手臂,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來,抬腳就準備往體育館外麵走。
“你放開我,我自己可以走!”我掙紮著,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實在太難為情了。
“你想從此以後都不能走路嗎?如果不想,就乖乖的不要動,跟我一起去醫院。”銀惑星直截了當地下了命令。
我頓時驚得瞠目結舌,他什麼時候也有這麼嚴肅的表情?這和他以前那麼天真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似乎一下子長大了。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沒有了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