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驚地看著緩緩朝我走過來的銀惑星,他的話好像一股強力電流將我從頭到腳穿透,我不確定他的話是真是假,更加驚奇他怎麼會用如此堅定的語氣。

“是這樣嗎?他是你的男朋友嗎?”裕夏很受打擊,他難以置信地問我。

我難過地看著同樣哀傷的裕夏,胸口湧動著陣陣狂瀾。我好想對他說,我一直都在默默地喜歡著你,而你開口問我是不是喜歡別人,那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幾乎要將我擊垮。

“我們走!”銀惑星沒理會裕夏,他很憤怒地拉起我的手就要離開。

“不可以走,我還不知道曼蒂對我哥的心意,請你不要再繼續沉默了,告訴我好嗎?”裕夏疾步走過來,抓住了我的另一隻手,哀求道。

“裕夏,對不起,我想先回家。”我忍著在眼眶裏來回滾動的淚水,無力地回答他。

“如果你走了,哥哥怎麼辦?他一定會很難過的。”裕夏很難過地低下頭,他握緊我的手,將我往他的身邊拉。

銀惑星氣得渾身顫抖,他迅速轉身掰開裕夏牽住我的手,大聲說著:“裕夏,你知不知道曼蒂……”

“不要說!”我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攔住銀惑星,裕夏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說出來隻會讓我更加丟臉。

“曼蒂怎麼了?”裕夏的手被銀惑星猛地甩開,他吃痛地捂住手腕,一臉困惑地看著我。

“走吧,走吧。”我捏了捏銀惑星的手,小聲地說道。

“曼蒂,你這樣對我哥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他最喜歡的人就是你,家裏到處都是你的照片,哥哥對你的感情,甚至比對我這個親弟弟的感情還要深厚,你怎麼能這麼對他?”裕夏對著我的背影大聲嚷道,聲音裏帶著委屈。

聽到他這麼說我,我的腳步一沉,眼淚頓時簌簌地落了下來。

“裕夏,你說夠了沒有!”林間忽然響起裕宸的聲音,他一把揪住裕夏胸前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警告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你過好自己的少爺生活就好,其他的與你無關!”說完,他用力一擲,裕夏就重重地跌倒在草叢中。

“哥,你為什麼不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呢?”裕夏哽咽道,沒有一點埋怨。

“我一點都不想來參加這次聚會,一點都不想接受你的好心,現在你明白了吧?”裕宸暴怒地嚷道。

我扭過頭想勸勸他們,可是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

“那是他們兄弟倆的事情,我們回家吧。”銀惑星摟住我的身體,朝著山莊門前的大路上走去。他掏出手機,給鍾伯打電話讓他來接我們。

我無助地緊緊靠著他的身體,腳底板不知被什麼硌得很不舒服。

“你的鞋呢?”銀惑星剛剛放下手機,看著我的雙腳驚問道。

我也跟著他低頭看去,腳上的絲襪已經被磨破了,上麵沾了好多泥土和草葉,看起來十分狼狽,我連忙往裏縮縮腳。

“我背你過去吧。”他很心疼地小聲說道,眼中有些責備。說完,他就彎下腰把結實的後背對著我。

我看著他的後背,覺得特別委屈,什麼都沒想,就直接撲倒在他的後背上。他順勢托住我的腿將我背離地麵,雙腳懸空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一陣鑽心的疼。

“你說裕夏怎麼會一點都不記得我呢?真的好失敗啊。”我伏在他的後背上小聲嘟囔著,鼻子一酸,淚水直接落在了他的肩頭。

“你應該感到欣慰,至少你明白了他的真實心意,從此以後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銀惑星穩穩地托住我,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我閉上眼睛,臉頰貼著他溫熱的後背。

“是很傻。”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但傻得可愛。從今天起,你不能再停留在以前的記憶裏,要珍惜身邊的一切,知道嗎?”他把我的身體往上抬了一下,停下腳步,認真地說道。

“好。”我悶悶地應了他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鍾伯的車已經停在了路邊,銀惑星將我放到車裏,自己也坐了進去。

我看著前方沒有盡頭的夜色,長舒了一口氣,勸自己說這麼多年來,我不過是做了一場美麗的夢,現在是夢醒的時候了。

自從上次聚會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裕夏,銀惑星見我心情不好,一直陪在我身邊。

跆拳道社我也不再去了,我很怕看見裕宸,原本很單純的情誼一旦被捅破,就再也找不到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了。

我很慶幸,一直都沒跟裕夏說破我對他的感情,所有的難過都由我自己承擔,並且化解吧,從此無聲無息。

“曼蒂,該去吃飯了!”銀惑星見我在教室裏發呆,便徑直走到我的座位旁邊,湊到我耳邊提醒道。

我的心一驚,放下在手裏轉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筆,跟他一起向食堂走去。

“對了,這個周末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吧。”我看著他無拘的笑臉,建議道。

“去醫院做什麼?”他有些驚訝,轉臉看著我。

“不要問這麼多了,總之一起去就好了。”我有些心虛地低下頭,聲音如同蚊音。

“好啊!”他挑挑眉,臉上掠過一絲壞笑。

我看著他,忽然感覺他讓人捉摸不透,很多事情他都做得恰如其分,難道說……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我警覺地抓住他的胳膊,嚴肅地看著他。

“曼蒂,你怎麼了?幹嗎這麼緊張?”他皺著眉頭,一臉困惑和茫然,他擺擺手道,“我也覺得我應該記得一些什麼,可是……唉……不過現在也挺好的,有曼蒂陪在我身邊!”他滿足地抱住我的肩膀,撒嬌道。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正往前走著,忽然感覺身後似乎有人在跟著我們,便果斷轉身看過去。

楓昂和橙明一臉憂鬱地看著我,衝我打了聲招呼:“曼蒂好。”

“吃過飯了嗎?”我回應道,總覺得他們兩個人看起來怪怪的,實在不像他們那種一天到晚嬉皮笑臉的作風。

“曼蒂,拜托你把社長找回來吧,他已經有一個禮拜沒來跆拳道社練習了,我們真的很想念他。”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大聲說道,聲音發顫。

“你們說裕宸一直沒去跆拳道社?”我的心咯噔一下,算算時間,也就是說那次聚會之後,裕宸一直都沒來學院!

“是啊,恐怕隻有你可以找得到他了。”兩個人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好,我知道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十分擔心裕宸的狀況,掏出手機撥打他的電話,結果提示關機。

“下午放學後,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吧,應該沒事。”銀惑星拍拍我的肩膀,勸慰道。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坐立不安,滿腦子胡思亂想。等到放學鈴聲敲響,我就迅速奔出教室。銀惑星已經等候在我們教室門外,我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直接坐上鍾伯的車向裕宸家裏趕去。

裕宸家與我家相距不遠,我下了車,立刻跑到裕宸的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美麗的中年女人,她竟然是裕宸的媽媽,這讓我有些驚訝,我隻是小時候見過她一次。再次相見,她還是那麼光彩照人,隻是微顯疲態。

“伯母好,請問裕宸在家嗎?”我著急地問道。

“先進來坐,我正犯愁呢。”裕宸的媽媽見到我,有些錯愕,在得知我和裕宸認識之後,頓時變得滿臉焦慮,她拉住我的手走進了屋子。

我和銀惑星隨著伯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抬眼便看見掛在牆上的全家福,還是十年前的照片,一家四口看起來其樂融融。我的視線定格在裕夏稚嫩的臉上,不由得一陣詫異,可是他人呢?

“裕宸這孩子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回家了,手機又不接,曼蒂,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嗎?”伯母急切地抓著我的手,手指都在顫抖。

我一下子亂了方寸,脊背上出了一層冷汗。裕宸是那種就算再難過也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人,他現在離家出走,一直沒有音信,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伯母別急,前段時間,我看他的情緒波動很大,我想他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知不知道他平時最喜歡去哪裏?”銀惑星認真地建議道。

“是我對不起那孩子……”伯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掩著嘴嗚咽起來。

“伯母您別激動啊,現在找到裕宸才是最重要的。”我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心裏也沒了主意。

“曼蒂說得有道理,大家想想裕宸最常去的地方。”銀惑星站起身來說道。

正在這時,裕夏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懷裏抱著一摞疊好的衣服。見到我們的時候,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

“裕夏,聚會結束的那天晚上,裕宸說了什麼嗎?”我起身走到他麵前,著急地問道。

“沒有,他跟我吵了幾句,轉身就離開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找他,可是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根本找不到他。”裕夏動作遲緩地搖搖頭,目光呆滯,他很自責地說道,“都是我的錯,害得他那麼難過。”

“我想去裕宸的臥室看看,可以嗎?”我轉身看著伯母,想去他的房間找找線索。

伯母迅速點點頭,帶著我向二樓走去。

我推開裕宸的臥室門,頓時驚呆了。黑白色調的屋子裏,整麵牆壁都貼著我的照片,有笑著的,有皺眉生氣的,還有正在練拳的……

然而,牆壁正中央是一張巨幅海報,上麵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金色的沙灘上浪花朵朵,兩個小孩子正撅著屁股堆城堡,那正是我和裕宸。

“我知道他在哪兒了。”我的心頭猛地一震,忽然想起我們最純真的那段歲月。我和裕宸在海邊過夏令營,他經常約我一起堆城堡。有時候我任性惹他生氣,他哄不好我,就會一個人躲在海邊靜靜地坐上一天,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裕宸在大海邊,我們快去找他!”想到這裏,我立刻跑出門去,心裏好懊惱,裕宸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那天晚上,裕夏當著我的麵把話挑明的時候,他一定躲在暗處聽,直到他發現裕夏把我逼得無話可說,才跑出來製止他。

他那麼了解我,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他心裏難過就躲了起來,誰都不見。

我們一行人跑出了門外,裕夏發動車子朝海邊疾馳而去。

一望無垠的大海邊,海鷗掠水而過,我們每個人都十分焦急,跌跌撞撞地往沙灘上跑。

我看見遠處的沙灘上坐著一個孤單的背影,海風吹動他的衣衫,可是他一直盯著大海,一動不動。

“我哥在那邊!”裕夏也注意到了裕宸,他激動地指著那個孤影說道。

我怕驚擾到裕宸,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對情緒同樣激動的伯母說道:“伯母,我想先去跟裕宸談談,可以嗎?”

“嗯。”伯母目光淒楚,看著裕宸,點點頭。

“曼蒂加油!”銀惑星對我豎起大拇指,給我鼓勁。

我點點頭,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海邊走去。

“這裏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美。”我走到裕宸身後,看著湛藍的海水,說道。

裕宸的身體猛地一顫,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我,臉上竟然已經長了一層密密的胡楂,眼底布滿了血絲。

我有些心疼,但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到他身邊,歎了一口氣:“你這樣躲起來誰都不見,會讓很多人為你擔心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不會的,這個世界很奇怪,越是你在乎的,越是得不到。”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上次我雖然沒有明著拒絕他的心意,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曼蒂,你不用道歉,我很開心你能找到我,真的。”他麵容憔悴,說話很沒力氣。

“跟我回去吧。”我勸他。

“她跟裕夏明天就要回美國了,家裏很快又要隻剩我一個人,回去又有什麼意思。”裕宸把頭埋入膝間。

我意外地看著裕宸,他口中的“她”應該就是他的媽媽,怎麼他們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呢?回想一下,這麼多年來裕宸的爸爸一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而他的媽媽也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帶著弟弟在國外工作,隻留下他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屋子,實在是挺可憐的。

“你媽媽和裕夏都很擔心你,他們一直找不到你,才拜托我幫忙。”我向他解釋道。

“曼蒂,你不用安慰我了,她的眼中隻有裕夏。你知道嗎?那個時候她得知工作出現調動,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帶走裕夏,把我一個人撇在家裏。我雖然是哥哥,但是我隻比裕夏大一歲,同樣很需要她。”裕宸哽咽著,他抬起頭看著浩瀚的大海,喃喃地說道,“沒關係的,我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住。”

我忽然覺得很難過,從來不知道看起來強大的裕宸,內心竟然如此脆弱。我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腰,輕聲說道:“你故意對裕夏冷淡,是因為你媽媽的原因,對嗎?”

“裕夏是沒有錯的,可是我一直覺得很不公平,都是她的孩子……”裕宸難過地說。

“小辰,真的對不起!媽媽知錯了!”伴隨著一陣哭泣聲,裕宸的身體忽然被一雙手臂緊緊環住,伯母的臉緊貼在他的耳畔,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裕宸頓時怔住了,他稍微抗拒了一下,伸著脖子倔強地看著前方,絲毫不為他媽媽的眼淚所動。然而他們隻是這樣對峙了不到兩分鍾,我就清楚地看到一滴眼淚從裕宸的眼角滑落。

“媽媽不是不愛你,你弟弟小時候身體不好,公司隻允許帶一位家屬過去,媽媽沒有辦法,才不得不割舍你,請你原諒媽媽。”伯母十分難過,雙肩劇烈地顫抖著,“媽媽看你小時候一直都很沉穩,很獨立,沒有想到你也會無助難過,都是媽媽的錯。”

“哥,對不起,媽媽不是不給你打電話,是因為……”裕夏一下子跪倒在了裕宸麵前,他滿臉慚愧地說道,“我好害怕媽媽會因為心疼你而放棄我,所以一直找借口不讓媽媽打給你。後來我長大一些後,媽媽再打給你,你已經心灰意冷不再接電話了,哥,求你原諒我的自私。”

裕宸看著跪在麵前的裕夏,眼圈早就紅了,他的唇角顫抖著,一句話也不說。可是我看見那雙黑眸裏深沉憐惜的目光,知道他早就原諒自己的親人了。

我起身走到銀惑星身邊,抬起頭小聲對他說道:“我們走吧,讓他們好好談談。”

銀惑星理解地點點頭,抬起手擦去我眼角的淚水,笑道:“怎麼連你都哭了,現在你應該開心才對。”

“確實挺開心的。”我笑道,跟銀惑星並肩朝著大路走去。

“今天我特別想吃伯母做的菜!”銀惑星一臉壞笑地望著我,開始耍無賴。

“想得美!”我心情忽然變得很舒暢,很多困擾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於是拔腿就跑。

銀惑星見我跑開,很快跟上我的腳步,追了過去。

又過了幾天,我和銀惑星一起到跆拳道社練習。剛剛推門進去,我就看見裕宸正在耐心地指導大家訓練。

“裕宸,切磋一下吧!”我心頭一喜,明白他現在已經恢複元氣,故意走到他麵前挑戰。

他笑著走過來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拉我到一旁的休息室裏。

我讓銀惑星先在外麵練習,跟著裕宸走了進去。

“我媽向公司遞交了辭呈,爸爸前幾天也出差回來了。”裕宸坐在桌子旁邊,唇角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也就是說伯母要留在國內了,那真是太好了!”我驚喜地說道。

“不過裕夏要到美國繼續念書,過幾天他就要走了。”裕宸的聲音變得很低,目光逐漸變得迷茫。

“你是不是很擔心他啊?”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他自己提出要一個人去的,他想鍛煉一下自己,家裏人都同意。隻是曼蒂你是不是對裕夏有話說?”裕宸用複雜的目光凝視著我的臉,他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對裕夏有好感,隻是他一直認為你是我喜歡的人,所以從來沒有對你有過任何念頭。現在你對裕夏坦白自己的心意還來得及。”

“我……”我吃驚地看著裕宸,忽然發現自從上次裕夏跟我坦白他的真實想法後,我隻是難過了一晚上,從此以後也就再也沒有想起過這件事,更加沒有想過要把這件事情挑明。

或許,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歡他……

於是我輕輕地說道:“裕夏將會成為我記憶裏最溫暖的一部分,其他的,我不奢求。”

“曼蒂,我向你坦白,我一直都很喜歡你。”裕宸深邃的目光像一個魔咒,瞬間將我套牢,驚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的心突然沉重起來,渾身很不自在。

“我明白,其實今天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你,隻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雖然知道會被拒絕,但還是想再對你表白一遍。曼蒂,喜歡不一定就要占有,其實我很感激你知道我的感情之後沒有逃開我,我隻要看著你過得好,就已經很滿足了。”裕宸靜靜地注視了我很久,終於略有些傷感地笑笑,起身走到我麵前,握住了我的手。

我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內心夾雜著釋然和失落兩種情緒。

我明白裕宸最終選擇放手,我對他再也不必有壓力和負擔。而他會遇到另外一個他喜歡的女生,他會很幸福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