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見有開門的聲響,應歸顏以為是阿七回來了,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但見到的卻是範濤。
範濤眼睛下一圈烏黑,看得出疲憊,但他始終是葉長煜身邊的人,應歸顏就算同情他,也不見得能心平氣和地對待他,更別提這會兒不是見到阿七的失望。
覺察到應歸顏暗淡下的神色,本就是硬著頭皮來的範濤更有些無措,可有些話他還是想告訴應歸顏,於是挪著步子到床邊,道:“小應將軍,奴婢有些話……”
看著應歸顏和葉長煜相似的病容,範濤有些語塞。
“你說吧,我挺得住。”應歸顏道。
範濤知道應歸顏對自己的排斥,但既下了決心過來,他還是選擇繼續說下去,道:“夜襲彭城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奴婢無權置喙,但奴婢自從趕到太子殿下身邊,除了殿下昏迷,就是見他在擔心小應將軍的安危。”
範濤頓了頓,再去看應歸顏時不免有些責怪的意味,問道:“殿下這趟離開徽京究竟是為了什麼?小應將軍心裏不明白嗎?”
應歸顏沒有回應範濤的注視,更討厭別人將葉長煜來西北的原因按在自己身上,她蹙眉,道:“如果是因為我,你們也太看得起我,太低估太子了。”
“那我們不提這個,小應將軍可知,為什麼殿下的熱症到現在都沒有好?”範濤道,“夜襲那晚之後,殿下就已經身體不適,但一直硬撐著到天亮入城,卻沒能見到將軍你。劉禮將軍告訴奴婢,殿下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還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將軍。”
“殿下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傷口引發的熱症持續了一天一夜,可就算是這樣,殿下還記掛著將軍,夢裏一直在念將軍的名字。”範濤看著應歸顏,像是在期待她的回應,“劉禮將軍還特意找來了城裏有名的大夫為殿下診治,才終於讓熱症退下去一些。”
“但小應將軍一天沒有回來,殿下就一天無法安心。所有為殿下看過的大夫都說,殿下鬱結於心,這熱整難消到現在已是心病。”範濤見應歸顏仍是無動於衷的模樣,他幹脆在床邊跪下,道,“奴婢知道小應將軍不是鐵石心腸,對待別人尚能親善撫慰,怎麼到了殿下這兒就這樣冷漠無情?殿下他隻是在這方麵寡言,他對將軍的心意,將軍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到嗎?”
應歸顏冷哼一聲,道:“這福氣誰要誰拿去。我問你,帶走全城大夫,沒收全城藥材的事,是誰的命令?太子嗎?”
範濤沒想到應歸顏突然轉到這個話題上,先是一愣,但見應歸顏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他才不得不點頭道:“是。是殿下的意思。”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是因為當時軍中的軍醫人手和用藥都不夠,二是為了防止有城中隱藏受傷蜀軍的百姓用藥。”範濤道,“將軍問這個做什麼?”
應歸顏卻答非所問道:“我昏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想到耽誤了這麼久,應歸顏不禁擔心起韓少遊的情況。
“將軍,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做?可以吩咐奴婢……”
“沒有。”應歸顏歎了一聲,道,“範公公,有些事你不用跟我說。太子自己都不屑說明,你來告訴我又算什麼?再說,他做事任何事的目的都絕對不會簡單,你跟在他身邊那麼長的時間怎麼會不了解?那些好聽的話或許說給別人聽有用,我……根本不在乎。”
“將軍,奴婢說的都是親眼所見,也正是因為奴婢在殿下身邊的時間長了,才能比別人多了解一些。方才那些絕對不是說來哄將軍的……”
“是不是都無所謂,我來西北是因為職責所在,至於太子,隻要不影響我做事,他要做什麼我都不會過問。”應歸顏道,“我累了,公公請回吧。”
範濤卻不死心,繼續求應歸顏道:“將軍善良,哪怕隻讓奴婢帶回去一句話呢。簡單些也好,隻要是將軍的叮囑,讓奴婢帶回去給殿下聽著,絕對比其他人說上千百句都強。將軍隻當看在元將軍的麵子上,殿下總是元將軍的外甥,是不是?”
念在範濤也是護主心切才這樣豁出臉麵苦苦相求,應歸顏確實心軟,但思來想去也不知究竟應該跟葉長煜說什麼,最後隻道:“讓他該吃藥就吃藥,好好養傷吧。”
範濤似得了寶貝一般大喜,對應歸顏磕頭謝道:“奴婢謝過將軍。”
餘光裏有範濤滿足離去的背影,應歸顏卻隻覺得身心俱疲,閉上雙眼時,腦海裏卻是夜襲那晚,她最後見到葉長煜的畫麵,但眨眼間又換成了她這次醒來時候看見的那張憔悴蒼白的麵容。
“葉長煜……怎麼有你這樣的人。”
應歸顏越想越心煩,一拳頭砸在床板上,卻又震得她渾身一疼。
疼痛從四肢百骸彙聚到心口,撕裂著胸腔裏跳動的那一顆心,牽扯出千般心緒,眼前也開始閃過各種各樣的畫麵,最後凝落在一雙溫柔眉眼間,似春風雨露,潤澤入心。
“對不起。”應歸顏長長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