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駛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梁峰驀地開口“到醫院還得半個小時，不睡會兒？”
梁妍搖搖頭。
她睡不著，實際上，她現在還在隱約發著低燒，眉眼一片落寞。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進了醫院的停車場。
梁妍就在車上換衣服，梁峰出去抽煙順帶著把風，四點多的早晨天剛翻起魚肚白，空氣濕潤清新，除了巡邏的保安，根本沒有人。
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梁峰才轉過身子，稍微眯了眯眼睛。
五年前的衣服梁妍還能穿下，甚至自己比那個時候更瘦了，穿著更肥大，簡簡單單的米駝色大衣襯得梁妍總算有點氣色，不像深沉的顏色襯得梁妍的臉慘白如紙。
直到這時，梁峰恍然間才有種自己嬌弱天真的妹妹真地回來了的感覺，方才那個神態蕭索的寂寥女人他根本不認識。
梁峰轉身進入醫院，梁妍低頭跟在後麵，就在等電梯的功夫，梁妍問起了那個人的病情。
“三年前確診的，一直在家吃藥養著，可上個月突然就不行了，透析做了沒啥用，聽說要轉icu，家裏錢和人手都不夠。”
梁妍皺眉，聽上去，那個人的病比自己還嚴重。
“為什麼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梁峰咧嘴一笑，由於長年的抽煙，牙縫是黃的。
“您當年走得多堅決啊，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我們哪敢麻煩您啊？”
梁妍的眉頭皺得更深，親人尖酸的話語仿佛一根根針紮在自己的心上，可誰都有資格反駁，偏偏唯獨自己最沒資格。
當初毅然決然和項瑾深私奔的人是她，做出選擇時，就意味著她把南城的所有人和物都拋棄了。
梁妍開口“我這次回來，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說。”
梁峰嗤了一聲，正巧電梯門徐徐打開，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電梯。
電梯裏，梁妍垂眼，盯著地上自己的影子。
她和梁峰不是親兄妹。
梁峰是那個女人帶過來的，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和那個女人組建了新家庭，她不知道梁峰原來的姓，反正後來他改了姓梁，成了自己的哥哥，那個女人成了自己的媽媽。
從小到大，那個人盡到了母親該做的義務，但從肚皮裏出來的和沒有血緣關係的就是不一樣，有的東西，梁峰有，梁妍卻沒有。
再後來，父親工地意外死亡，那女人一副天塌了的樣子，葬禮上哭到暈厥，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惡狠狠地問梁妍“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家裏的頂梁柱沒了，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日子自然不好過，幸虧工地賠了一筆錢，日子湊活著過，梁峰有一天突然提出不讀書了，十七八歲去工地幹活，梁妍繼續念，填大學誌願時填的北城某所學校，可惜命運弄人，她滑檔了，還是留在了南城。
上大學前的那個夜晚，梁妍自己收拾行李，早在父親死後，她就開始獨立，盡量不麻煩別人，那個人罕見地進自己的屋子，遞給自己一張銀行卡，裏麵的錢足夠梁妍生活一年。
梁妍沒要，從進大學開始她就開始兼職打工，掙的錢做生活費，大學四年，她即使連續啃了一個禮拜的硬麵包，也沒向家裏要過一分錢。
梁妍和那個人都心知肚明，有些話適合爛在心底，一旦說出口就成為兩人之間巨大的裂痕，彌補不了的。
無論哪裏的醫院，走廊裏都浮著濃重刺鼻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