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一聲，衛生間的門突然打開，使得孟螢警覺地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的刹那，萬廈怔了一怔，因為孟螢的眼中滿是哀傷，淚光閃爍，搖搖欲墜。
“怎麼了？”萬廈慌忙丟下毛巾，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朝孟螢走過來，滿臉關切地問。
話音剛落，才注意到電視裏的畫麵，不禁心中一顫。
試問這世間，還有什麼能比生死更重要？而電視畫麵中，那擔架上抬出的人，血泥模糊，一動不動，沒有絲毫生的跡象，怎能不讓人動容？
“不看了。”以為孟螢是嚇到了的萬廈將孟螢往懷裏護了護。
眼淚滾落下來，孟螢慌忙拭去。
“我去洗澡！”丟下這句話，孟螢便鑽進了衛生間。
氤氳的熱氣讓孟螢覺得舒適，熱水從頭淋下，連日來的疲憊一塊被衝走了，可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卻沒有因此而停止，那些目光，如影隨形。
待孟螢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時候，萬廈正在專注地看著電視裏播報著駭人的數據，雙眼都泛紅了。
數據顯示，幾乎全村的人，都葬身於這次災難。
萬廈很清楚，若是沒有孟螢，隻怕奶奶也會是這些死亡數據中的一個，但此時此刻，萬廈並不感到慶幸，心中依舊是空落落的，因為那些冰冷數據，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他們曾對自己照顧萬分，這家蹭口吃的，那家蹭件穿的，甚至當自己考上大學的時候，大家都曾為自己歡呼祝賀。
他們都是自己的長輩，看著自己長大、陪著自己成長，卻不想一場災難，就將他們全部帶走了。
孟螢心一揪，心中的防線徹底斷裂，她走到萬廈身旁，拉起了他的手開口道：“萬廈，其實那天，我想救他們，每一個人我都想救，可是我若是救他們，奶奶就救不了了。我隻能，對他們的乞求視而不見，我隻能...舍棄他們！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全是他們看向我的眼神，他們在乞求，他們在渴望，可是我...我無能為力，我隻能任由他們一點一點在絕望中死去！我...”說著，孟螢終於抑製不住情緒，陷入無盡地自責之中。
萬廈將情緒臨近崩潰的孟螢緊緊擁在懷中，不停打斷、不停安撫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知道你盡力了，你看，你已經把最重要的人救出來了，奶奶安然無恙，我真的很開心也很感激。我都無法想象，你一個人是怎麼把奶奶從那樣的泥石流堆中挖出來，又是怎麼帶著她來到醫院的。要是換了我，隻怕是拚盡全力也根本保不住奶奶，所以...謝謝你！你不要胡思亂想，那些人是死於天災，與你無關。沒有人能要求你必須保住所有人，也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天災麵前做到保住所有人...”
萬廈的一番話，讓孟螢的情緒漸漸平穩了下來，可是內心的悲愴卻無法消除。
“這些天你照顧奶奶累壞了吧？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萬廈溫柔地哄勸著孟螢，兩人在“吱呀”作響的床上並排躺了下來。
孟螢側了側身，朝萬廈靠了過去，萬廈也側過身來，任由孟螢躲進自己懷中。
粉紅色的燈光什麼都照不亮，反而讓人看得雙眼疲累。
萬廈幹脆關了燈，周遭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萬廈足足睡了兩天，並無困意，但此時此刻，他隻想讓孟螢能夠好好睡一覺，畢竟這麼多日來，從泥石中救出奶奶，又陪著奶奶治眼睛，對她悉心照顧，事無巨細的親力親為，光是想想，就該知道她有多累，如今她竟還在為沒能救出更多的人而悲傷自責。
想著，萬廈便在孟螢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心中滿是疼惜。
“我以為我在黃泉近千年，是看慣了生死的，我以為我可以很平靜地看待人們死去這件事，可是，那日...我看著他們滿是期待的眼神，甚至看著有些人在麵前慢慢咽氣...我才發現，即便我來自黃泉，我每日與死魂打交道，我還是沒辦法波瀾不驚地看著他人死在我麵前....”孟螢喃喃開口，眼淚濕了萬廈的衣襟。
萬廈當然知道孟螢的感受，正如他無法波瀾不驚地去看那一具具屍體，正如任何一個人，在死亡麵前，都有著悲憫眾生的天性。
這隻能證明，孟螢有了人的通性，她對這世間的人們心懷憐憫。
但此刻，萬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到孟螢，隻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直到孟螢的呼吸漸漸變均勻。